第五章/ 死亡筵席

四月二十三日下午,地下避彈室收到了一份來自貝希特斯加登的電報。戈林在電報中問,希特勒“堅守在柏林的堡壘裏”的決定,是否意味著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九日的公告已經生效,可以讓他,帝國元帥,在希特勒已被剝奪行動自由的情況下,全權接任領袖這一位置。

戈林來電詢問,心裏並不輕松。在走這一步以前,他經過了反復的思考。他讓特地從柏林趕來的科勒爾將軍匯報了地下避彈室內的最新情況。尤其是希特勒執意要留在首都,以及他前一個晚上說過的讓凱特爾和約德爾從現在起與帝國元帥共同做出必要決定的話,給了他一個信號,因此他讓人把他最信任的顧問們都召集起來,與他們商量該怎麽辦。所有到會的人,包括帝國總理府的主管,漢斯-海因裏希•拉默斯部長,一致認為該啟動接班程序了。電報幾易其稿,最後的定稿中措辭是柔順忠心的,電報中請求在二十四點以前給予答復,結尾是這樣寫的:“願上帝保佑您,我希望您還是能離開柏林上這兒來。”盡管戈林的老對頭馬丁•鮑曼使出渾身解數,把電報說成是一份最後通牒,可希特勒開始時卻安之若素。

晚上六點左右,帝國元帥的又一份電報不期而至,電報中命令帝國外交部長裏賓特洛甫在接班規定生效的情況下前往貝希特斯加登,直到此時,鮑曼才成功地讓希特勒怒火中燒。他說,一場政變正在進行之中,戈培爾也隨後插話說,要捍衛榮譽,忠心耿耿,要去戰鬥,直至死亡。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只能勉強掩蓋他對戈林要奪取剩余權力企圖的不滿,就像他所認為的那樣,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接班人了。附和者們七嘴八舌,議論個不停。和以前一樣,這吵鬧聲很快就感染到希特勒,而他總是把它當作行使權力的一種手段。他多年來對戈林的明顯不滿終於大爆發了。在越來越激動的震怒之中,大罵他懶惰、不中用,指責他開了“在我們國家裏腐敗”的先例,稱他是一個“吸食嗎啡的人”。根據在場人員的描述,他越說越火,憤怒得不能自制,最後“像一個小孩似的”哭了起來。

末了,怒火慢慢平息下來以後,希特勒簽署了一份由鮑曼起草的無線電通訊稿。在文稿中,他指責戈林犯下了叛逆罪,誰都清楚,犯此罪行的人是要判處死刑的,而他不打算這樣做,如果戈林放棄他的所有職務,並放棄做元首繼承人的要求的話。可隨後,就像在這些天裏經常情緒多變那樣,他又變得麻木不仁,並輕蔑地說道,現在反正什麽都無所謂了:“對我來說,戈林完全可以與人談判去。如果戰爭失敗了,那麽誰做這件事,反正都是無關緊要的。”所以戈林後來為自己辯護時援引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但在最後時刻的盛怒之下,這種寬容就不復存在了。末了,希特勒又發起火來,指示上薩爾茨貝格的黨衛軍指揮官,把戈林和他的部下統統抓起來,並把他們帶往薩爾茨堡的黨衛軍軍營。

第二天中午獲悉,朱可夫和科涅夫的部隊已在柏林的東南方向會師,形成了對城市的合圍。不一會兒,個別的先頭部隊挺進到了康德街,雙方開始激烈交火,此時科涅夫得到命令,說攻占市中心的任務是留給他的競爭對手的。但在此時已形成了從策倫多夫到新克爾恩連成一片的戰線,而北部的特格爾和來因尼肯多夫已告淪陷。同時,蘇軍部隊在向兩個機場,滕珀爾霍夫和加托夫逼近。為了保持空中通道的暢通,希特勒讓人把東西主幹道——幾年前他身穿漂亮的軍裝為其舉行了落成典禮——作為臨時的機場跑道,出於這個目的,他不顧施佩爾的強烈反對,把豎立在這條繁華大街兩邊的枝形路燈給拆了。他還在等待鄧尼茨允諾的一百五十名精銳海軍士兵的到達,他在形勢分析會上說,另有一支黨衛軍大隊也將抵達,這是希姆萊所許諾的“最後一支後備軍”。

這條機場跑道目前對他來說似乎更為重要的,可以用來迎接駐守在慕尼黑的空軍第六軍軍長裏特爾•馮•格萊姆上將的到來。沒有人能打消他要將軍本人來的要求,因為至少是在目前,他的到來能把他從地下避彈室的黑暗中解救出來,能給予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面的機會。外面,在帝國總理府和巴黎廣場之間,仍在往墻壁上轟著槍眼,仍在部署反坦克大炮,可地下避彈室卻在俄國大炮的轟炸下越發地抖動不已。

第二天,裏特爾•馮•格萊姆駕駛著一架型號為“福克–沃爾夫一九〇”的單座殲擊機,降落在加托夫機場,飛機的行李艙做了改裝,作為女飛行員漢娜•萊契的座位。他打電話給元首的地下避彈室,得知通往火車站的所有通道以及通往波茨坦大街的一段路都已落入蘇軍部隊之手。可希特勒堅持要面見他,出於什麽原因,沒人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