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中央給項英的最後一次指示

項英送走陳毅之後,說服了賀昌,獨斷專行地執行“保衛紅區,等待主力回頭”的方針。錯誤並不意味著恥辱,而在於對形勢判斷的謬誤,因而所采取的措施也必然引出不良後果。

為了采用大兵團作戰與敵人死打硬拼,他把主要精力放在組建新的獨立團的工作上,遊擊隊升級為獨立團,大大削弱了地方力量。

項英為了“興奮蘇區群眾,提高鬥爭信心”,準備打一個大仗。他把二十四師以及瑞金、會昌地方部隊,集中在瑞金謝坊附近的灣塘岡,伏擊敵人東路軍的一個師。這次戰鬥擊潰了敵人一個旅,這種殲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消耗戰,仍然算個勝仗。

這一仗在戰術上取得了小勝,在戰略上卻完全暴露了自己。敵人立即集中了四個師對紅二十四師圍堵追剿。贛縣牛嶺一仗,紅二十四師和獨立三團、十一團被敵擊潰,損失慘重,失掉了項英所說的“最後堅守的陣地”。

牛嶺戰鬥之後,形勢日益惡化。國民黨把主力集中在於都與會昌之間,對中央蘇區革命鬥爭的中心地帶——瑞金的銅缽山進行重點圍剿。在於都河南岸和會昌河北岸大築堡壘,設立封鎖線,並令南方粵敵陳濟棠部向會昌河南岸進逼。

直到這時,項英才明確無誤地意識到:中央蘇區可怕的災難已經不可避免地降臨了!後來,1935年2月初,中央分局、中央辦事處和贛南省機關、部隊,全被擠壓在狹小的仁鳳地區,陷入絕境。

西征途中,遵義會議的消息,對項英也是一個打擊,他這才朦朧地發現他一向堅持的是一條錯誤的軍事路線,加上目前的困境,使他有所覺醒。

1934年11月底,陳毅傷口仍未愈合,卻可以起床工作了。在中央分局會議上,提出全面轉入遊擊戰爭的意見,雖然絕大多數同志贊成,項英卻固執己見。他不願正視現實,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仍要再看兩個月,而後決定。

這種碰到南墻不回頭,見到棺材不落淚的執拗性格,真叫陳毅無可奈何。

項英不斷向西征途中的中央請示方針,這在陳毅看來無非是一種形式主義,一種挽回面子的心理表現。項英不能容忍陳毅的意見比他高明。陳毅一向寬宏大度,光明磊落,直爽坦誠,從不動這種小心眼。所以,當牛嶺戰鬥失敗後,陳毅一句也不提過去他們的爭執。

1935年2月13日,項英終於得到了中央指示,也是最後的指示:

立即改變你們的組織方式和鬥爭方式,使與遊擊戰爭的環境相適應。……一連人左右的遊擊隊,應是基幹隊的普通形式。這種基幹隊在中央區及其附近,應有數百支。

項英讀到這裏心理上很不舒暢。這跟上次陳毅向他建議把主力部隊二十四師也分散的意見是多麽相似,那時,他拒絕了,並視之為悲觀情緒。陳毅見此電文會怎麽想呢?其他委員會怎麽想呢?會不會動搖他的威望呢?應該怎樣向大家解釋自己過去的主張呢?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在他腦子裏轉了很久。

較大的地區設置精幹的獨立營,僅在幾個更好的地區設置精幹的獨立團。

可見中央還不是完全同意陳毅的意見。項英舒了口氣,但再向下讀,他的心又緊縮起來:

依此部署之後,把那些多余的團營,應都以遊擊隊的形式有計劃地分散行動,環境有利則集中起來,不利則分散下去,短小精幹是目前的原則。同時普遍發展群眾遊擊組,把多余的彈藥分配給群眾,最好的幹部到遊擊隊去。……遊擊隊應緊密地聯系群眾,為群眾切身利益而鬥爭。

至此,項英才完全平靜下來,排除了電文引起的私心雜念,一心一意思考如何執行。

徹底改變鬥爭方式,一般都應由紅區方式轉變為遊擊區的方式。……占領山頭,機動靈活,伏擊襲擊,出奇制勝是遊擊戰爭的基本原則。蠻打硬幹過分損傷自己是錯誤的。分兵防禦是沒結果的。

項英的心頭又是格登一震,這個指示好像是專門指著自己的錯誤來的,久久相盼的指示竟與願違。

龐大的機關立即縮小或取消,負責人隨遊擊隊行動。得力幹部分配到地方去,分局手裏應有一獨立團,利用蔣粵接鄰,在贛南、閩西一帶轉動,最忌睃看一地,地方領導機關亦然!

陳毅看了電文,嘆道:

“除了毛澤東之外,這份電文誰也寫不出來。”

但是,這個指示來得畢竟晚了。損失已經造成,局勢已經確定。中央分局和中央辦事處,終於被擠出仁鳳地區上了贛粵交界的油山!迎面而至的是極為艱難的歲月。

陳毅登上大庾嶺,望風雲變幻,感慨萬千,賦詩以抒懷:

大庾嶺上暮天低,

歐亞風雲望欲迷。

國賊賣盡一抔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