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的只是渾

航空照片顯示,在川口即將發起進攻的正面,出現了非常堅固的防禦工事。川口清楚地記得,在血嶺之役時,那裏還沒有類似的陣地,這表明美軍已大大加強和擴大了防禦區域。

辻政信制訂“X夜”計劃時,依據的是一張早已過時的繳獲地圖,他不知道美軍已經調整了防務,同時,這一帶地形復雜,高地崎嶇坎坷,日軍若按照原計劃從正面進攻,不啻拿雞蛋碰石頭,很難有獲勝的希望。

川口考慮應臨時改變進攻路線,避開正面,從美軍的左側迂回過去。那裏是亨德森機場的東南端,沿途日軍需要越過光禿禿的小山,通過開闊地,然後穿過一片稀疏的樹林才可抵達。

從地理條件上來看,迂回比正面的路徑要長得多,而且也不是說不存在危險,特別是經過小山和開闊地時,一旦被美軍發現,很容易遭到火力攻擊,但與正面硬突相比,還是要保險許多。

到兩路分兵時,川口的這一想法已初步醞釀成熟,難辦的是,第二師團司令部在那須的左翼部隊,一時無法與丸山取得聯絡。正在左右為難之際,他看到了辻政信。

辻政信隨第二師團司令部出發,並負責對合擊行動進行指導,此時,他正站在左右兩翼部隊分界的岔路口上。

正愁沒人商量呢,川口連忙迎上前去:“你在這裏我很高興。”接著,他便把自己的疑慮和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辻政信,末了,他問辻政信:“海軍從空中拍攝的照片你看過了嗎?”

辻政信聽得很認真:“我不需要看那些照片。我熟悉這裏的地形,完全同意你的建議。”

辻政信在陸軍中有“作戰之神”的名頭,連百武、丸山都視其為有能耐的實力人物。他說熟悉地形,當然是吹牛皮,但起碼這種態度讓人頗為動容,也增添了川口實施迂回的底氣。

得到辻政信的贊同後,川口決定派人將這一意見通知丸山,辻政信立刻笑著說沒必要:“我會親自向丸山轉告和解釋,放心吧。祝你取得巨大成功。”

10月22日,第二師團司令部的通信兵將電話線鋪設到川口的右翼部隊,電話終於接通了。

川口從電話中接到的第一道命令,是告知他總攻時間又推遲了。

原來,直到當天上午為止,那須部隊還沒能趕到預定的左翼攻擊地點。丸山盡管心急如焚,但是蒸籠一般悶熱的叢林以及疲憊不堪的士兵都讓他無可奈何。

沒辦法,丸山只好請求百武做第三次更改,將總攻放到10月23日晚上進行。

川口一聽,他的部隊距離迂回地點起碼還有一天半的路程,明天晚上就發動進攻根本來不及。他急忙用電話通知丸山,請求再予延遲。

丸山已經厚著臉皮拖了一天,豈能隨意更改?因此,他回答得言簡意賅:“不能再延誤了。”

從丸山的語氣裏,川口聽出他還不知道調整進攻路線的事,所有思維邏輯都是按照原定方案來進行的。

川口猛然醒悟,辻政信並沒有按照承諾的對丸山進行轉告!

清的只是清,渾的只是渾,直來直去的川口,無論如何也難以揣度極品壞人的心思。他不知道,這辻政信從來都是個綿裏針、肉裏刺的貨色,擅長的就是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先前因為海灘騷亂事件,他就已經把川口記恨上了,只是自告黑狀未準後,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而已。

得知川口的想法,辻政信便產生了坑上一把的念頭,可憐川口哪裏有這種滾上滾下的皮球心腸,他早就把海灘事件給忘了。當辻政信予以肯定並表示願意主動轉告時,他還為對方的“熱情真誠”而感動哩。

川口的腦袋嗡嗡作響,他強行克制住自己:“那樣的話,我只能派先頭部隊參加預定時間的進攻了。”

丸山聽了火冒三丈,大聲喊道:“我不管你有什麽困難,但你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喊完之後,便把話筒一扔。

辻政信這時才告訴丸山,說川口有怎樣怎樣的計劃,當然,他的評價早已由充分肯定變成了痛加批駁。

丸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戰前很多人都不同意起用川口,說他是敗軍之將,打仗不行等等,丸山力排眾議才起用了川口,他想不到川口會節外生枝——真生出個寶還不去說它,讓“作戰之神”愣給駁到一錢不值,那能是什麽好主意?

師團參謀長玉置溫和大佐見勢頭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他讓川口接電話:“聽辻參謀說,右翼部隊要迂回到敵人側背去……不過,還是請按原定計劃從正面攻擊吧。”

玉置這是在給川口台階下,孰料川口不聽“辻參謀”便罷,一聽就按捺不住,那股“硬漢子勁兒”騰地躥了上來。

川口是日本高知縣人,“硬漢子勁兒”在高知方言中含有倔強和寧折不彎之意。他沖著電話吼道:“跟你說,從正面攻擊,我沒有把握取勝!辻君答應過,所以我才按這個打算下達命令,我已經讓部下為迂回作戰做好了準備,希望得到師團長的批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