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兵

“東京快車”仍在不停運作。10月9日午夜,日軍運輸艦隊運來6000人,隨這批士兵登陸的,還有百武及其幕僚。

那個“比甘地還瘦”的川口早就回到了拉包爾,這次他也和辻政信等人一同前來。川口重返瓜島,不知有何體會,反正百武一踏上海灘,就覺得遠處的山脈陰森森的,看上去觸目驚心。

驚心故事從近處就開始了。運輸艦隊正在卸貨,突然,從叢林裏鉆出了一群日本兵,這些兵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狀若乞丐。

“乞丐兵”說要幫著卸貨,水兵自然無法拒絕,可是沒想到他們趁人不備,扛起一包大米就跑。別看“乞丐兵”形如枯槁,走路都直打晃,跑起來卻挺快,任水兵在後面怎麽吆喝制止都沒用。

“乞丐兵”越來越多,起先還只是偷拿,後來就變成了公然哄搶,有人都等不及跑到林子裏再拆包,在卸貨現場就撕開大米口袋,抓著生米往嘴裏塞。“乞丐兵”中也有帶隊軍曹,但他們大多袖手旁觀,不管不問。

水兵們從未見識過這種如越獄強盜一般的陣勢,全都傻了,場面一時失控。

海灘上發生騷亂的時候,辻政信正好蹚水上岸,一看如此情形,辻政信首先按捺不住,當下一點紅從耳畔起,一股無名火騰地躥上了腦門。

辻政信並不是不清楚島上的狀況,要不然也不會在晉見山本時抹眼淚了,他甚至知道海軍的水兵們為什麽會看得目瞪口呆。簡單來說,就是日本海陸軍的待遇太過迥異了。山本的“大和”艦被外人喚作“大和飯店”。那次晉見山本後,辻政信被留在“大和飯店”吃了頓飯。這頓晚飯並不是什麽高規格,也就是一般海軍官兵的待遇,但在辻政信眼裏已經十分講究:在日本傳統式的黑漆方盤裏,分別放著生鯽魚片、鹹烤鯽魚片,還有冰鎮啤酒……

這些食品,陸軍想都不要想。正常情況下,一般陸軍士兵都只有每人一菜一湯的野戰夥食,大名鼎鼎的板垣征四郎在擔任第五師團長時,其飯菜的數量和質量,也並不比一般士兵要精美多少。如果說有特殊之處,就是可以隨意地抽煙喝酒,酒通常是日本國產的“賀茂鶴”清酒,乃戰地慰問品,唯這一項,才多少凸顯進餐者的特殊身份。

辻政信自稱“苦行僧中佐”,當然更沒吃過什麽好的,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情不自禁地對陪他進餐的副官說:“海軍夠奢侈的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看到自己的陸軍子弟餓到不惜哄搶糧食時,辻政信表現出來的卻不是同情,而是切齒痛恨,因為他覺得在海軍面前丟了臉。

什麽叫大惡人?嘴甜心苦,兩面三刀,是這一類型人物的典型特征。你別看辻政信當著山本的面把瓜島官兵說得淒淒慘慘,甚至自個兒都掉了眼淚,其實他壓根兒就不把前線士兵的痛苦當回事,那純粹就是為了達到目的在演戲。

除了要挽回面子,辻政信還想在士兵們面前擺擺“欽差大臣”的威風。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他拔出手槍,兩槍便打死了一名“乞丐兵”軍曹。這一招可謂立竿見影,比所有說服教育都管用,正在搶糧的放下了米袋,想要跟著上的也都停住了腳,怔怔地看著面前這位兇神。

川口聽到槍響,趕緊跑上前去厲聲責問:“誰在暴露目標,不怕美機來轟炸嗎?”

辻政信氣憤地揮舞著手槍:“是我!你看看,太不像話了!”

再怎麽不像話,也不至於隨便開槍殺人吧?川口曾血戰瓜島,對遺留島上的殘兵自然飽含感情。他壓住辻政信的手槍,問道:“你們是哪一部分的?”

見川口的軍銜比辻政信大,而且態度大不一樣,一名“乞丐兵”雙目含淚,跪倒在地:“我們是一木支隊的殘部,請您高擡貴手,弟兄們已經十幾天沒吃上糧食了!”

其他士兵也都一邊哭一邊跪下來自報家門。這些“乞丐兵”裏面,不僅有最早登陸瓜島的工兵,還有一木支隊、川口支隊殘部。

看到面前站著的就是川口本人,川口支隊的士兵更是泣不成聲:“我們是您的部下啊,將軍!”

在如此情境下與舊部相逢,那正是流淚眼對流淚眼,斷腸人遇斷腸人。川口鼻子一酸,趕緊將士兵們逐個扶起:“大家都起來,你們跟著我川口受苦了。快叫你們的長官來,給每人發一份口糧。”

辻政信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他演苦情戲演慣了,便以為別人也都是戲子,後來看到川口真要發糧,才發現不對勁:“川口將軍,你不能擅自做出決定。搶劫軍糧要受軍法處置,我要把他們送交軍法處。”

川口聞言大怒,他從心底鄙視這個手伸得過長的家夥:“中佐,收起你的手槍吧,人都要餓死了還不放過,我命令你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