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九、馴馬就象馴一種想象力

馬在早晨的時候最讓人心動,它們從夜晚的深處走出來,好象把自己丟失的那種神情又找了回來。野馬蘭騎兵在早晨的陽光中,很快意地奔馳著。它的全身的黑色都被陽光給照亮了,一雙黑松石似的眼睛閃爍著稀薄的亮光。成天遠遠地看著它出神,蘭騎兵好象已把那種最初的不安給抖落了,它身上煥發出起初的那種狂狷與不屑。它在柵欄裏走動時,更象是在草原上散步,它的頭斜向無際的草原,好象在思想著什麽,偶爾陷入到一種深深的憂郁中。那匹紅色母馬好象成了它唯一的安慰,它們時常相依在一起。蘭騎兵的柔情讓人吃驚,成天覺得它在溫存時全身的光澤都暗淡了下來,不象是一匹英雄似的兒馬,倒象是一匹走錯了地方的劣種馬。他好幾次都想把那匹馬給趕走,只是因為蘭騎兵的情緒還不太穩定,就沒有下手。

野馬蘭騎兵遠遠地看到了成天,一聲長嘶,全身都縱立了起來,它每次見到成天都似乎有種條件反射似地,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那種緊張立即顯示出一種少見的美感。接著在柵欄裏狂奔起來,成天最愛看蘭騎兵奔馳時的樣子了,它的目光緊緊地跟著它。蘭騎兵在他的目光中來回地馳突著,好象在回避著什麽似的,成天感到了蘭騎兵那雙眼睛中一絲陌生的光,那光讓他的內心一動。他長長地打了聲唿哨,野馬好象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哨聲給驚動,遠遠地慢了下來,在柵欄的一角看著他。那匹紅色母馬跟隨著野馬的驚慌,不安地趵動著前蹄。母性的東西總是在愛情中顯出卓異的美,那匹母馬已經懷孕了,它的目光中溢滿很深的柔情,成天容忍著兩匹馬在那裏享受著愛情。他慢慢地走到柵欄的另一頭,從架子上取下那只套馬索。套馬索上沾染著很多的血與馬匹的毛發,牛皮繩子沾血後發硬了,他用力地把繩子打開,猛地拋遠,套馬索在空中切了一個漂亮的半圓,接著掉落在馬棚上的一只鐵桶上,那只桶當地一聲,從上面被他拉了下來。這時遠遠地傳來幾聲孤單的掌聲,成天回過頭,看到王青衣穿著馬靴,走了過來。王青衣人未到,聲音先到了。“怎麽,又在表演你的那手套馬絕活哪。不過,這只鐵桶可沒有那只馬脖子硬,你看,都給套扁了。”

“我試試這只套馬索的硬度。我看看它是不是只能套中那匹馬?”成天打著哈哈,回頭問王青衣,“你怎麽會有閑心來看看這匹馬?”

“被你那聲唿哨給鬧的。再說你的這匹蘭騎兵都快成了名星了,我來看看你又想在名星身上打什麽主意?”王青衣打量著那兩匹馬,嘆道:“它們可真是幸福,全身都往外溢著那種感覺,我都不敢看下去了,越看越讓人有種不舒服?”

成天不解地看著王青衣,“什麽?”

王青衣哈哈大笑,“我說的是嫉妒?”他用手抓起那只套馬索,問道:“你今天不會告訴我你只想去套這只鐵桶玩吧?”

成天笑笑,道:“何止玩玩,我想玩一把大的。昨天我接到了通知,區裏兩個月後,舉辦賽馬會。咱們連隊每年都要參加,並擔任重大的表演任務。我個人接到邀請,參加賽馬比騫。”

“你是說用這匹馬去參加比賽?”王青衣有些吃驚地看了一下那匹馬,自語似地說:“這匹馬還是匹生馬,你能用一個多月的時間把它馴服?”

“我想最多用二十多天。”成天把手中的套馬索抖動了一下,“馴一匹馬就象馴一種想象力,我想把蘭騎兵給馴成天下最好的速度馬,哦,不,它如果被馴服,我將申請讓它從軍,成為騎兵連的一號馬。”成天陷在自己的激情中,他有些激動地對王青衣說:“我想在今天就開始馴它,我想讓蘭騎兵開始一種最新的生活。”

王青衣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馴馬,馴服一匹馬得需要多少人?”

“就我一個。”成天肯定地說,“兒馬喜歡與真正的牧人在一起,當然它更喜歡的是英雄。哦,我得把那匹母馬從它的身邊趕開了。”他湊到王青衣的耳邊,低聲自語似地說:“愛情有時候只能誤人哪?”

王青衣看著成天大步跳入欄內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他覺得有些喜歡這個怪怪的家夥了。成天跳入欄內的同時,蘭騎兵與紅色母馬的神情立即緊張起來,它們啼聽著成天的步子慢慢地走過來,蘭騎兵箭似地竄了出去,紅色母馬緊緊地跟在後面,它的身子緊緊地貼在蘭騎兵的身旁,快速地緊跟著。蘭騎兵跑了幾步,覺得好象跑出了與成天之間的危險距離,就又慢了下來。成天不緊不慢地在柵欄裏跟著蘭騎兵向前跑,在跑到第二圈時,那匹紅色母馬還與蘭騎兵緊貼在一起,成天手中的繩索開始在手中飄蕩起來,那只繩索在空中如同一個小小的圓,一下一下地浮動著,不快也不慢,帶動著一股風聲,蘭騎兵與那匹母馬隨著他手中繩索的晃動不時地調整著自己的節奏,他晃得越急,蘭騎兵與那匹母馬就走得越快,他手中的繩索慢下來,那匹馬也就慢了下來,成天就樣在手中晃悠著,如同一個懸在空中的不知何時可以落下的鞭子。漸漸地,蘭騎兵的步子有些亂了,它快速地奔跑著,那匹母馬與它之間隔開了很長的距離。成天在蘭騎兵從自己身邊一晃而過的一瞬間,猛地一跳,到了它的身後,那匹母馬一下子就被隔開了,它驚慌地向後退去,一邊亂跳亂竄著,試圖越過成天,重新回到蘭騎兵的身邊。成天穩穩地看著那匹小紅馬,就在它一轉身的瞬間,把那只套馬索給拋了出去,套馬索一個逆向的切邊,唰地落在了小紅馬的頭上,成天用力一抖,馬索一跳,滑進了它的脖子。小紅馬一個縱立,嘶聲長鳴。蘭騎兵遠遠地看著小紅馬,無奈地嘶鳴著。王青衣被那聲音給震蕩著,他猶豫了一下,也從柵欄裏跳了進去,把那匹蘭騎兵攔到了一邊。成天在小紅馬縱立起來的同時,已經用力一挽,把那只套馬索給扭緊了,小紅馬的力氣沒有蘭騎兵的大,它的脖子上還有上次馬格把它套中時留下的很深的血痕。小紅馬禁不住疼似地嘶鳴著,它用力向後撕扯著,成天順著小紅馬向後的用力,一個前縱就躍了過去。並順勢抱住了小紅馬的脖子,小紅馬的全身蒸騰著熱汽,肌肉都在發出緊張的抖動。成天從身後摸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只籠頭,在那馬向後一掙的同時,已把籠頭給套上了。小紅馬有些瘋狂似地在那裏跳躍起來,它用力地晃動著全身,試圖把那具籠頭抖落。蘭騎兵在王青衣的攔擋下,無奈地在那裏繞著跳動,試圖沖過來,但都沒有成功。成天向後退了幾步,走到柵欄的邊,一個跳躍出去了。小紅馬被牽著,也趔趄著被拖到了邊兒上,牧馬班的戰士過來把柵欄打開,小紅馬被拉了出來。蘭騎兵撲躍著嘶鳴不已,它一個前縱,幾乎從王青衣的頭上飛越過去,王青衣下意識地向下一伏,蘭騎兵已經飛快地跑到了柵欄前。它的前胸抵在欄杆上,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小紅馬跳躍著被成天牽走,蘭騎兵忽然停止了嘶鳴,它靜靜地看著成天與那匹小紅馬消失,那種安靜讓王青衣覺出種深刻的不安。他從容地跳出了柵欄,看到蘭騎兵的眼睛裏竟蘊滿了淺淺的淚光。它的全身好象都深深地沉浸在某種情緒中,眼睛裏的悲哀在向外湧溢,一匹馬的情感一下子就打動了王青衣,他下意識地走了過去,試圖用手去撫摸一下那匹馬的悲哀,但他還沒有走到跟前,蘭騎兵忽然仰天長嘯,一雙前蹄幾乎從柵欄中躍出,王青衣被蘭騎兵忽然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一個後跳,幾乎摔倒在地。剛剛趕回來的成天,把他的手一把扶住,說:“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