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血路(上)

今天烏雲籠罩了整個天幕,濃密得透不出一絲月光,更看不到那些不斷眨動的星星。有的,只有幾盞白熾燈,仍然在那裏散發著暈黃的光芒,勉強撕破了一片死一樣寧靜的黑暗,照亮了周圍一片小小的領域。

幾個白俄士兵懶洋洋的站在戒哨塔上,無聊的打著哈欠,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平淡而乏味的生活,更看慣了那些比綿羊更聽話的中國士兵。說實在的,很多人都認為,這種夜間的站崗,已經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如果中國士兵真的要跑的話,只怕他們在四年前就跑了。

但是在這一天,這些白俄士兵真的不知道,在一些黑暗的角落裏,幾支經過精心調校的步槍,一直在瞄準了他們,而一挺捷克式班用輕機槍,更在一個火力視野良好的臨時掩體上封鎖了軍營的大門。

雷震在一個白俄士兵看不到的角落,手腳麻利的用鋼鉗在軍營周圍的鐵絲網上剪出了一個可以容納成年人爬出去的洞。但是他並沒有帶師娘淩維誠和兩個孩子從這個洞裏爬出去,反而從外面接進來一個人。

進來的是精通爆破技術的趙大瘟神還有他那只碩大的,不知道裏面放了多少爆破器材的工具箱。他的任務就是在白俄士兵的軍營周圍安置定向爆破地雷,一旦這些爆破地雷被踏響,整個白俄士兵的宿舍,都會被炸飛。按照雷震的命令,趙大瘟神甚至要在中國軍隊駐紮的營房附近放置炸藥。

唯一不同的是兩者之間放置炸藥的份量不同。

師娘淩維誠必須盡快離開孤軍營,她每多呆一天,就要冒一分危險,而且,遲則生變!按照雷震的計劃。如果不能悄無聲息地完成任務,哪怕是炸掉整個軍營,也要把師娘和兩個孩子帶出去!

“一旦營救計劃演變成武力強攻,想要把師娘帶出上海,就會變得相當棘手,所以我們必須制造一個目標,來吸引工部局的注意,引導他們做出錯誤的判斷。”

“雖然這樣做。對不起軍營裏的弟兄,但是只有這樣,才會讓工部局堅信,這是一場日本情報機關針對謝晉元家人而主導的軍事行動;也只有他們去狗咬狗,我們才有機會帶師娘和她的兩個孩子,趁亂突圍。”

說到這裏,雷震拍了拍趙大瘟神的肩膀,低聲道:“我相信你的技術。在條件許可以地範圍內,請你……盡量不要炸死自己人。”

一想到雷震當時的話,就連從小玩著炸藥長大,天天和死神睡在一起的趙大瘟神,也忍不住狠狠打了一個寒顫。在雷震的聲音中。他能聽出雷震對孤軍營官兵的感情,但就是這樣,這些官兵仍然可以成為雷震手中的棋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對軍事指揮並不精通的趙大瘟神才突然明白。為什麽雷震要在一個根本無法攻擊到白俄士兵的位置上,預設了一個火力點。第二挺輕機槍,要瞄準地並不是看守軍營的白俄士兵,而是那些和雷震朝夕相處了一年時間的中國軍人!

不用問也知道,操縱第二挺輕機槍的江東孫尚香從雷震那裏接到的命令一定是……一旦發現有人阻擾營救行動,格殺勿論!

默默地看著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趙大瘟神已經可以確定,雷震將來必然會比他的師父謝晉元闖出更大的天空。因為他比謝晉元更狠!

淩維誠在這一天地夜裏,就抱著自己兩個孩子,和衣躺在床上,當她聽到房門外傳來三聲輕輕的叩擊聲後,她猛的一個激淋,神經反射似的坐了起來。兩個孩子揉著惺松的睡眼,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淩維誠捂住了嘴巴。

淩維誠沒有開燈。她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用盡可能輕的動作,打開了房門。

“吱啦……”

無論淩維誠的動作如何輕緩。如何謹慎,門軸裏仍然傳來了一陣鐵器磨動地刺耳聲響。平時毫不在意的聲音,現在聽到耳朵裏,卻讓淩維誠一陣心驚肉跳。但是當門被打開,看到那個站在門外,沉浸在黑暗當中沉穩如山的寬厚身影時,淩維誠卻突然感到全身一松。

站在門外的那個男人當然是雷震,在丈夫謝晉元遇刺身亡後,放眼整個孤軍營,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中,雷震大概就是讓淩維誠最放心的人了。

“師娘,都準備好了嗎?”

淩維誠用力點頭,“嗯!”

“不要出聲。”雷震走進房間,抱起了最小的女孩,低聲道:“跟我走。”

整個軍營實在太大,而白俄士兵的警戒更處於最松散的狀態,就算是沒有任何軍事技術地淩維誠,也能拉著自己地兒子,緊緊跟在雷震的身後,摸到了已經剪出一個缺口地鐵絲網前。

而羅三炮和趙大瘟神早已經守在了鐵絲網附近,他手腳麻利的接過了雷震遞過來的小女孩。小女孩猛然看到一個陌生人,並被他抱進了懷裏,剛想發聲詢問,嘴裏就被羅三炮塞進去一根甜甜的棒棒糖。迎著羅三炮那一張就算是小孩子也能感到好看的臉,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他正在對自己微笑,聞著他懷裏那股帶著點淡淡煙草氣息的好好聞味道,吮著嘴裏那根棒棒糖,再扭頭看看正在從那個“狗洞”裏往外鉆的媽媽和哥哥,小女孩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乖乖的趴在了羅三炮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