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燃燒的沙漠(下)(第4/5頁)

“雷震還有一封信。請我轉交給你。”

淩維誠又將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紙,交到了馬蘭的手裏。馬蘭展開了這封信,她一看信紙上那曲曲爬爬中卻透著一股鋒銳氣息的字,就知道這是一封雷震親手寫地信。

由於雷震不會寫的字比會寫的多,可能當時他又不太方便,或者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去查字典,所以在整封信中,到處都加上了他自己創作的小幅圖畫。以形意的方式。來代替他並不會寫的字。

雷震在這封信的最前面,寫地應該是“馬蘭你好”吧。可是第一個字,雷震就不會寫。所以他幹脆用最笨拙的手法,在這封信的最前面,就畫了一匹只有軍棋子大小,馬蘭左看右看,看起來都覺得更像是一匹毛驢的小馬駒。再加上後面一個歪歪扭扭的“蘭”字,雷震就用這種邊畫邊寫的方法,完成了書寫出“馬蘭”名字的偉大工程。

馬蘭慢慢讀著這封同時揉合了抽象派畫風,與張旭醉酒率意帖狂草韻味的信,她必須一遍遍地讀上面地句子,反復推敲,還好馬蘭接受過特殊訓練,精通密碼破譯和情報分析,可是面對這樣一封詞不達意,還到處穿插著圖畫的信,她還是足足用了兩個多小時,才勉強破譯了這封信地所有內容,並把它歸整成一個正常人能夠看懂的內容……

“馬蘭你好,見信好。”

“我打輸了,輸得很慘,本來我還想賺一千五百美元來著,可是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一千五百美元到底是一個什麽概念,我想大概應該是很多錢吧。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比賽中,被人打倒了多少次,不過他也不好過,打到後面他的拳頭軟了,速度也慢了,累得就像是我們家鄉幾十歲了還要拉車的老黃牛。喂,告訴你,要不是我少吃了一根雞腿,最後打到他下巴上的那一拳軟了一軟,我真的有可能把他放倒,拿回那一千五百美元!唉,想一想真是太可惜了,要是真的贏了,我就可以再要上一大碗蛋炒飯,外加四五根鹵雞腿了!”

“我輸了,一千五百美元沒有了,鹵雞腿和蛋炒飯也沒有了。最後我躺在擂台上的時候,我連挪動一根小手指的力量都沒有了,在那個時候,就算是一個小孩子拿一根針,也能宰掉我。但是我現在一點也不後悔,當時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該拼的,都拼了,就算是輸,我也輸得理直氣壯!”

“在這裏,馬蘭我只想問你一句,你被打倒了,你輸了,但是你是不是真的像我一樣,拼盡了所有的力量,拼盡了所有的一切,就算是面對輸,也輸得不用臉紅了?如果你真的拼命輸過,真的拼命敗過,而且拼命的站不起來了,那麽就用我賺的這一點點錢,買一個輪椅吧,那個東西可真方便,自己坐在上面,都可以推著輪子動。如果你還沒有拼到最後一刻,就不要告訴我你站不起來了,你輸透了,我被人打倒了幾十次,雖然最後一次實在沒有力氣爬起來了,但是總算也掙紮著起來了幾十次吧,你馬蘭不會一次倒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吧?!”

在這封信的末端,雷震還用他那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的鉛筆畫,畫了一個街邊小攤上一個銅板就能買到的玩具不倒翁,並加上了一句批注:馬蘭,應該像它!

捧著這封充滿了孩子氣的信,馬蘭當真是又哭又笑騎馬上吊。面對雷震那孩子氣的口吻,看著雷震在這封信上,到處隨手拈來的抽像派風景畫,感受著他對自己發自內心的真切關懷,馬蘭不能不笑。但是看著自己手中的那一疊鈔票,想著它們的份量,想著雷震就是因為她,一次次被一位曾經在拳壇上風光過漫長時光的職業拳擊手一次次打倒,又在血泊中一次次的重新爬起來,然後又一次次被人重新揍倒,馬蘭雖然是一個優秀的職業軍人,但是她還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女人,面對一份如此濃厚的感情,面對一份如此微薄,卻又如此珍貴,珍貴得把整個世界拿來都無法相提並論的禮物,她又怎麽可能不哭?!

到了這個時候,馬蘭終於明白,為什麽雷震會為了每回合才十塊錢的比賽,而賭上了他的命!試問,她馬蘭又有什麽理由,理直氣壯的坐在一輛用這六十塊法幣買的輪椅上,去享受一個失敗者應該有的憐惜與同情?試問,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一個失敗者,有資格坐在包融了一個男人四十七次失敗和四十六次頑強與無悔的輪椅上?

就是這六十張鈔票,就是這一封信,就是那一份海報,就是那一張上海申報,已經注定了馬蘭,絕不能再乖乖的躺在床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在自己的身體裏,突然充盈著一股久違的力量與充實感,再看看那一套放到床頭的拐杖,馬蘭突然輕聲道:“淩姐,我餓了,很餓。我想……吃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