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封家書(第3/4頁)

但是當她伸手接過電話時,她的雙手就開始不停的顫抖,她地嘴角更在不停的哆嗦著,還沒有說話,眼淚就從她的眼睛裏不停瘋狂的湧出來。

聆聽著對方急促的呼吸聲,通過這條跨越了空間。把兩個人兩顆心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電話線,謝晉元清楚的感受到了對方臉上,那正在不停滑下的熾熱地無聲的淚水。

謝晉元突然間癡了。

“中民……你好,你真好……”

她終於說話了,但是僅僅說了幾個字,她就泣不成聲。

在她身邊,一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小女孩和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他們兩個都急了。他們伸手拉著她的衣角,不停地叫著:“媽媽,媽媽,你為什麽哭了?”

通過話筒,謝晉元聽到了這兩個孩子的哭叫。面對死亡都能帶著從容與不馴的謝晉元,在這個時候臉色終於變了,“維誠……真的是你嗎?”

“中民,你真好。中民你真好,中民,你真地好狠心啊!你要當英雄了,你要為國捐軀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上有父母,下有兒女,你不但是一個軍人。也是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啊!”

這個站在張柏亭身邊的女人,赫然就是謝晉元的妻子淩維誠,而在她身邊的兩個孩子,就是她和謝晉元的兩個兒女。

“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穿著軍裝拿著軍餉,要上戰場了。我這個妻子能理解你。能支持你。可是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明明能撤退。為什麽大家都要反過來求著你撤退了,你卻一心要往死路上走!為什麽這個國家,非要有了你謝晉元的犧牲,才能醒悟,才能打贏這場戰爭!你為國為民舍生取義了,你是大英雄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母應該怎麽辦,我們兩個孩子又要怎麽辦?你一死了之,你要我們孤兒寡婦和老人,怎麽活?!”

謝晉元張開了嘴巴,可是他只覺得嘴皮上就像是壓上了一塊千斤重地石塊,怎麽也說不出話來。他真的想對妻子淩維誠說上一句對不起,但是一句區區的對不起,又怎麽可能彌補了他死亡後,對家庭尤其是對淩維誠帶來的創傷?!

嚅動著嘴唇,聽著電話另一端妻子和兒女的哭泣聲,謝晉元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十幾雙無形的手,在用力的扯動,過了好半晌,他才問道:“維誠,你們怎麽來了?”

“我能不來嗎,我收到了你地信,我能不來嗎?他們不了解你,我是你地妻子,還是你一起在學堂上學時的同學,我能不了解你嗎?!”

淩維誠用不斷顫抖地手,從貼身的口袋裏,取出了一封信。這是一封謝晉元親手寫給淩維誠的家書!拆開了這封不知道她已經讀過了多少遍,甚至已經可以背出來的信,淩維誠就當著張柏亭參謀長的面,一字一字的談著上面寫的字。

“半壁江山,日遭蠶食,亡國滅種之禍,發之他人,操之在我,一不留心,子孫無噍類矣!為國殺敵,是革命軍人之素志也。而軍人不宜有家室,我今既有家室,且復門裹祚薄,親老丁稀。我心非鐵石,能無春然?但職責所在,為國當不能顧家也。老親之慰奉,兒女之教養,家務一切之措施,老卿擔負全責,庶減征人之分心也。”

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停的掉落到淩維誠手中的信紙上,發出“噗噗”的輕微聲響,然後迅速被信紙吸收,混合著寫在上面的字,化成了一團。看著那早已經模糊成一片,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淚水洗禮的信紙,張柏亭站在一邊,發出了一個無聲的嘆息。

“看到這封信,我能不過來嗎?”淩維誠哭著叫道:“這封信是你在三個月前寫的,你們在上海整整打了三個月,我就帶著孩子們在上海呆了三個月。我們的錢用完了,我們就住進了租界的難民營。一個多月來,我每天都和孩子喝那些摻著沙粒,根本填不飽肚子的稀飯,孩子餓得受不了了,伸手去向那些英國士兵要了一塊面包,還被我狠狠打了一個巴掌,最後我們娘三個抱頭痛哭了一場。這是我第一次打自己的孩子,就是因為我不想讓我們娘三個,丟了你的臉!子彈沒有眼睛,我更不想因為你知道我們娘三個來到上海,讓你分了心!”

謝晉元高高的昂起了自己的頭,他的手在不經意中從自己的臉上掠過,悄悄的帶走了眼角已經緩緩滲出的淚水。他謝晉元何其有幸,竟然娶了這樣一個淑慧,而知書達理的妻子!

“明明知道不應該,我還是來了,我是怕你在戰場上,沒有人替你收屍啊!”

一封家書終於讀完了,淩維誠輕輕擦掉眼角的淚水,她一字一頓的道:“中民,你要做英雄,你要為國捐軀,我不攔你!但是你也不要攔我。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會帶著丫頭和英兒,站在橋邊等你,直到你從那裏活著走出來。中民你記住了,你死,我死。你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