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浩然正氣

馬蘭終於重新站了起來,她伸手指著一排排肅立在軍營的士兵,輕聲道:“爹,您看到了嗎,他們都是我的兄弟,都是即將和我走上戰場,背靠著背把命都要交到對方手裏的好兄弟!”

馬蘭伸手用力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她的雙瞳中大海般的波浪還沒有消失,就揚起了一種絕對的驕傲與自豪,她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在這個時候,驕傲的笑容與傷情的淚水從她的臉上一起釋放,“誰說您沒有兒子,爹您睜大眼睛看清楚了,站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您的兒子!”

“如果我死了,如果你們願意把馬蘭當成一個一生一世的好兄弟……請能活著走出這裏的兄弟,請你們牢牢記住我的爹,牢牢記住我爹的樣子!”

馬蘭的目光從那些軍人的臉上一個個掠過,她看的是那樣的專注,又是那樣的深情,似乎要把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深深鐫刻進自己的記憶最深處。她用微微發顫的聲音,道:“當你們娶妻生子的時候,別忘了給爹寫上一封信,向他老人家報喜。如果你們有一天到了我美麗的家鄉,到了山城重慶,無論有多忙,請你們一定要到家裏去坐坐,陪陪爹和娘。我們家的門檻並不高,你們只要一擡腳就跨過去了;我們家的門夫並不兇惡,只要你們說是我馬蘭的兄弟是爹和娘的兒子,他們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飛跑進去通知爹和娘。

爹和娘的年紀大了,卻只有一個不孝的女兒,請你們去陪他們聊聊天,讓他們不會那麽孤單,讓他們就算是為我這個不孝女傷心了,在看到你們的時候,也能露出一個快樂的笑容!”

說到這裏,馬蘭的聲音突然停斷了,她的嘴唇不斷顫動,她哽咽著,對著全連所有的軍人,猛然彎下了自己寧折不彎的腰,她嘶聲叫道:“我拜托大家了!”

馬元齋猛的轉過了身,他高高的昂起了自己的頭,任由在自己眼眶裏打轉的一點晶瑩,在拂面而至的風中,被一點點的吹幹,直到再也找不到一點痕跡。

再次環視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一百多名軍人,馬蘭當著所有人的面,從口袋裏掏出了德國教官在臨走之前,親自戴在她衣襟上的二級鐵十字勛章。馬蘭就這樣帶著一臉專注的神情,將那枚代表了認可與尊重,更代表著勇氣、執著對勝利極度渴望的十字勛章,端端正正的別到了自己新軍裝的領口上。

“強敵當前,無畏無懼。果敢忠義,縱死無悔!”馬蘭輕輕撫摸著那枚鐵十字勛章,感受著它冰涼中隱隱蘊藏的火熱,她突然用力一揮手,放聲喝道:“兄弟們,跟我走!”

聽到馬蘭的話,馬元齋的身體再次狠狠一顫,聆聽著馬蘭帶著這一批士兵,大踏步的走向營房的大門,感受著這些士兵以連長馬蘭為核心,騰起的那坦坦蕩蕩的戰意,感受著他們身上那種寒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氣勢,就在自己還沒有明白過來之前,馬元齋已經發出了一聲顫抖的低呼:“……蘭兒!”

馬蘭的身體,猛然僵在了那裏。

“蘭兒,你能告訴爹,你為什麽要堅持走這條路嗎?”

馬元齋的驕傲,讓他沒有回頭,“爹雖然沒有從小嬌生慣養你,但是也從來沒有讓你缺了什麽。在中國無論是什麽地方,只要報出我們馬家的名號,誰不對對我們肅然起敬?就連你們的蔣老頭子,見到我馬元齋也要禮敬三分。爹真的沒有希望你能讓我們馬家更勝層樓,就連你堅持進入軍隊,爹也只是以為你想證明自己比男孩更優秀罷了。可是今天,你明明還掛著爹念著娘,可是你寧可不要爹了,不要娘了,也要走上戰場。爹就是想知道,是什麽讓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您說的沒錯,在中國無論走到哪裏,只要報出我們馬家的名號,都能讓人肅然起敬。可是爹請您告訴我,走出中國,我們馬家又算得了什麽?或者說,我們中國人,又算得了什麽?!”

馬蘭輕輕吸著氣,在這時候,她不敢回頭,她害怕自己回頭,會舍不得爹,會想起娘。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只要在這個時候,她這個連長稍有松懈,只要她表現出軟弱的樣子,這一支受過最嚴格訓練,卻沒有真正經歷過大規模戰爭的部隊,不斷燃燒的士氣,就會受到重挫!

馬蘭伸手遙搖指著遠方,沉聲道:“不要說是走出中國,就算是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又有多少地方成為了別人租占的領土,又有多少地方掛起了‘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在那些人的眼裏,我們馬家,我們中國四萬萬同胞,又算得了什麽?!”

“我知道爹的想法,就算我們戰敗了,亡國了,憑爹在商場上的關系和人脈,仍然可以活得風生水起。可是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了國,沒有了支撐一個民族的脊梁,我們又如何擡起自己的頭?我們如果不奮起反抗,就算是可以活下去,掛著一塊‘奴才’的牌子,就算是錦衣玉食,當了亡國奴,我們真的能再找到昔日的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