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誰與爭鋒 第二十五章 光榮與悲哀(第2/5頁)

血狼的屍體,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裏,他的雙眼依然死命瞪圓,看他的嘴型,似乎就算是死了,仍然在控訴著什麽,或者希望著什麽。而坦克,他還活著,他雙手死命捏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扯下來的布片,神情呆滯地坐在沙灘上,呆呆地望著屍體已經徹底涼透的血狼,任由眼淚一波接著一波從眼睛裏流淌出來,又被迎面吹至的海風,一次次吹幹。

李向商繞過了血狼,在他的身體上,已經出現了點點屍斑,這說明血狼已經死了幾個小時,就算是神仙來了,也不可能再讓血狼的心臟重新恢復跳動。但是李向商的目光,卻在血狼的右手中指上輕輕打了一個轉,在上面有用牙齒咬出來的傷口,看起來,血狼在臨死之前,似乎用自己的鮮血,寫了些什麽。

看到這一幕,李向商猛然覺得喉嚨有點堵塞了。作為第五特殊部隊的校長,李向商當然明白,為什麽血狼要用自己的鮮血去寫血書,卻沒有像正常人一樣,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而是咬破了中指。

一個職業軍人,一個受過最嚴格訓練的職業軍人,他最應該愛護的,就是自己的右手食指!因為,他們就是用這根手指去開槍,他們必須保證自己的右手食指,擁有足夠的靈敏度,讓他們通過這根手指,和手裏的槍,融為再無可分割的整體!

血狼雖然已經是一個逃兵,更被李向商當眾驅逐出軍隊,可是他在臨死的時候,仍然像美麗的女人遇到危險,就會先護自己的臉一樣,下意識的保護了自己最重要的右手食指。看到這一幕,就連李向商都不知道,他現在心裏湧起的,究竟是驕傲還是悲傷,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

李向商最終走到了坦克面前,他想盡可能用溫柔的動作,從坦克手裏取出那塊應該帶著血狼最後遺言的布片,可是他失敗了。坦克就像是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最後撈到一根稻草般,死命抓住了那塊布片,他抓的是那樣用力,看他雙手十指都泛出一片鐵青的顏色上來看,他很可能已經雙手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僵便,甚至是抽筋了。

坦克的嘴唇在不停的嚅動,雖然他已經嗓子沙啞,幾乎再也發不出什麽聲音,但是李向商仍然在坦克的口型中,讀出了他在不停重復的話:“血狼,你回來啊,你回來啊。我們一起回家,一起離開這個海島好不好?你醒一醒,我們一起退出軍隊,好不好?你,你再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啊……”

李向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猛然暴喝道:“坦克!”

猛然聽到李向商猶如怒雷轟鳴般的暴喝,一直神情呆滯,呆呆坐在沙灘上,仿佛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的坦克,在看似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猛然象身體裏上了發條般直直跳起來,嘶聲叫道:“到!”

“立正!”

“趴!”

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視中,聽到李向商命令的坦克,大腦也許還沒有恢復意識,但是他的身體,已經本能的挺成了一杆標槍。

“敬禮!”

仍然沒有任何猶豫,坦克的右手撮起,帶著曾經練習過上萬次,早已經融入他生命最深處的節奏與剛勁,狠狠劃向自己的右額,對著李向商,敬上了一個最標準的軍禮。而在這個時候,他一直死死捏在手裏,仿佛就算是死了,都不會松開的那塊碎布,已經在敬禮時,被他放開了。

那塊記錄著血狼最後遺言的碎片,在海風的吹拂下,一路向前飄,但是李向商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抓住它。面對一個站在自己面前,敬出軍禮的士兵,李向商也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身體,用最認真的態度,回了對方一個軍禮。然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水壺,把它送到坦克面前,沉聲命令道:“喝!”

眼看著坦克接過水壺,並把壺嘴送到嘴邊,在喉結上下湧動中,把裏面的淡水,灌進胃裏,李向商終於回過頭,從許婷婷手中,接過了她剛才及時抓住的布片。

綠色的布,已經變成黑紅色的血字,混合在一起,在這種能見度不高的情況下,真的很難辨認,所以李向商看得很慢。他一個字,接著一字,慢慢分辨著,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慢慢讀著。

“坦克是被我慫恿的,我們兩個從進入軍營就認識了,他太老實,太容易相信別人,更已經習慣了聽我的安排,是我慫恿他,強行拖上了他。如果可以的話,求求你們,再給坦克一個機會!如果可以的話,我就算是死了,也會感激你們的!”

血狼到死,都沒有承認錯誤。他到死,都在自己遺書上,留下了最後的宣言:“我不怕死,我過去不怕,現在也不怕,我只是……不想流淚!”

血狼太年輕,太沉不住氣,才會在最激動的時候,甩掉了自己的軍裝,但是他後悔了。他舍不得離開軍隊,舍不得那些朝夕相處的戰友,他更想讓別人知道,他不是怕死,才會選擇當逃兵,所以他用最激烈,最不智,但在同時,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證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