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誰主浮沉 第二十七章 一滴眼淚(第3/3頁)

母親太過瘦弱,太過弱不禁風的身體,突然被抱進了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裏,她下意識的張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狠狠咬到了對方的肩膀上。她咬得是那樣的狠,很快在她的嘴裏,就嘗到了屬於血液的腥甜,可是風影樓卻沒有掙紮,更沒有松開自己懷裏的媽媽,他只是用力抱住這個生他養他愛他,將最無私的愛都給了他的女人,抱住了她輕得就像是一根羽毛,涼得要命,更在不停顫抖的身體。

“噠!”

風影樓用盡可能小幅度的動作,中止了電子鬧鐘的蜂鳴,他望著努力掙紮,卻因為身心俱疲,一直無法恢復清醒的母親,柔聲道:“你忘了嗎,你不是提前一兩個小時,早就把午飯做好了嗎?你今天準備的,可是小樓最喜歡吃的紅燒肉呢,別看那小子才八歲,但是遇到好吃的東西,卻能一口氣硬吞下四碗大米飯,就連他的老爸,都連連搖頭嘆息的說,這就叫‘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呢。”

聽著風影樓在耳邊的低語,母親臉上掙紮的神色突然變淡了不少,也許她想到了曾經的調兒之樂,取而代之的,就是濃濃的喜歡,她喃喃自語著道:“是啊,那個小家夥,可真是一個小飯桶!”

“他不只是一個小飯桶,還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風影樓低聲道:“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煮了半鍋排骨,那小子就直接在飯桌下面放了一張報紙,每塊排骨只啃一半,就把排骨悄悄丟到飯桌下面的報紙上,等大家把半鍋排骨吃完,他腳下的報紙上,也攢了一小堆啃了一半的骨頭。用他老爸的話來說,這就叫做老鼠存食。”

懷裏的媽媽,這一次真地笑了。

“是啊,他還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甚至很得意洋洋,他真的不知道,他躲在被窩裏偷偷啃那一堆還有一半肉的排骨的時候,我和他爸爸正躲在一邊偷偷看,偷偷樂呢。”

說到這裏,媽媽的臉上,突然揚起了一絲猶豫,幾分疑惑:“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們家裏的事?”

媽媽的視線突然直了,因為風影樓已經將一對用細繩掛在空中,正在不斷左右晃動的小鋼珠,放到了她的眼前。

在風影樓剛剛接受“鬼刺”訓練時,那位精通行為心理學的女老師,就用這種小道具,對風影樓進行了一次催眠。

兩個小鋼珠,一左一右不停的輕輕擺動,在一次次重合,又一次次分裂中,不斷打亂著母親對現實的執著,而風影樓的聲音,在這個時候聽起來,就好像是隔著一層水傳出來的似的,帶著幾分不切實際的飄忽:“我是你心裏的夢,當然會知道你家裏的事。”

“夢?你是夢?”母親喃喃自語著:“難道,我現在還在做夢?對了,現在是哪一年?”

“一九九三年,八月。”風影樓低聲道:“你老家山上的酸棗,快熟了。”

當聽到“一九九三年”這句話,母親的身體突然徹底放松了。“呀,原來真的是夢啊,真的是嚇死我了。”

“是啊,真的是一場夢。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盡可能的休息補充自己的體力,你是知道的,如果晚上睡覺時做了噩夢,第二天起來,很可能會一天沒有精神的。”

母親用力點頭:“我的小樓沒有參軍?沒有認識一個叫雷洪飛的男孩,小樓的爸爸也沒有送他去第五特殊部隊,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夢?”

說到這裏,母親的臉上,突然又多了一絲焦慮:“可是小樓被他爸爸教育得性格太軟了,就算是在學校裏被同學打了,回家都不敢說一聲。我擔心,這樣下去,他會被人欺負一輩子的。”

“呀,我明明在屋子裏,怎麽下雨了?”

母親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嘆,可是她很快就釋然了,“這是我的夢,既然不是真的,屋子裏下雨,當然也是可以的。”

“那是當然。”風影樓輕輕吸著氣,他的聲音在這個時候,聽起來有點怪異,有點沙啞:“在夢中,你就是真正的上帝,哪怕你想要一邊下冰雹,一邊艷陽高照,也是可以的。”

“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被自己夢中的冰雹砸的得了重感冒。屋子裏下太陽雨,唉,原來我也有惡搞的天分啊。我現在真的覺得好累,我的夢,別吵我,讓我先好好睡上一會吧……”

確定自己是在做夢,確定在現實中絕不可能出現這一幕,徹底釋然了的母親,在喃喃低語中,終於緩緩閉上了自己的雙眼,陷入了甜美的夢鄉。

她真的不知道,剛才滴落到她臉上的那顆熾熱的水珠,並不是夢境中的太陽雨,而是她的兒子,風影樓眼睛裏流出來的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