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麻生少佐是個中國通,對兔子尾巴、黃鼠狼、螃蟹、王八這些罵人的話自然是心知肚明。

海貓答非所問:“哎呀,昨兒來的那個皇軍原來是藤田指揮官啊?他可是個好人!還是個聰明人!那眼神兒,毒!那心眼兒,快!要是擱在三國,他老人家就是諸葛亮呀!”麻生感到莫名其妙。海貓雙手比畫著:“當時我在那兒,藤田皇軍他在高處,我跟他使的眼神兒,他看得一清二楚!那麽大的場面,那麽多八路,要不是他老人家審時度勢,顧全大局——那要是開了火,後果真不堪設想啊!”

麻生忙問:“你說什麽?有很多八路?”

“是啊,好幾百。哎,我二叔沒跟您說嗎?”海貓轉身對吳江海說,“二叔,你不會沒看出來有八路吧?你肯定看出來了呀!要不然,秧歌詞裏一會兒罵皇軍是兔子尾巴黃鼠狼,一會兒又罵是螃蟹,最後還裝成了王八,你咋忍住火的呀?”

麻生兇光畢露,吳江海不由怯了,不得不回答:“是,昨天我也覺得情況有點兒不對,所以,聽到他們辱罵皇軍就沒敢輕舉妄動,為的就是藤田指揮官的安全啊!”

麻生臉一陰,說:“那麽,我昨天問你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吳江海尷尬萬分,說:“太君,您當時動氣了,拿軍刀要劈了我,我哪敢啊!再說,您也沒讓我說啊!”

麻生緊握軍刀,低聲吼道:“嗯?”

吳江海嚇得連連後退:“太君,別!麻生太君,您別生氣,您聽我……”

海貓誇張地打斷吳江海的話:“麻生太君,您就是麻生太君啊!哎呀,我可見到您了,我跟您說,麻生太君,我為皇軍做的一切,可都是為了您哪!我早聽說了,您是伯樂,專識千裏馬,連我二叔他……都給您當上大隊長了,我要是早認識您,我早就光宗耀祖了呀我!”

麻生語氣有點兒緩和了,說:“你說實話,昨天到底怎麽回事兒?”

海貓一本正經地說:“昨天不是正日子嘛,本來我們秧歌練得都妥妥的了,可前天夜裏我正在睡覺,突然兩把鋼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睜眼一瞧,壞了,八路!他們把我揪到這兒來,我再一瞧,哎喲喂,壞大了,哪兒哪兒都是八路,把這兒全給站滿了,黑壓壓一片!”麻生望著廣場,有些將信將疑。海貓接著說:“八路有個當官的,聽說是我帶頭唱秧歌,就把我抓到娘娘廟裏邊,想弄死我!您知道為啥?他們想換他們的人扮樂大夫!真是老天爺有眼,八路沒人會唱秧歌,我才保住這條小命啊!八路開會我一直在偷聽,他們的意思就是要改秧歌詞罵皇軍,我趕緊說,別殺我了,我罵!……我這也是沒辦法呀!所以昨天時辰一到,大秧歌就開了鑼鼓,我偷眼往下看去,驚了一身冷汗哪!看秧歌的哪有老百姓啊,連男帶女都是八路扮的!所以一開唱,我就趕緊給台上的藤田太君使眼色,我得告訴他有危險啊!真是老天爺保佑,他看明白了。不光他看明白了,我二叔和我舅舅全都看明白了,所以大家夥都裝糊塗,誰也沒先動武!是這麽回事吧二叔?”

麻生看著吳江海,吳江海眨巴著眼,他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海貓口若懸河,像講評書一般:“八路開會都說了,他們也怕皇軍,可是他們又想罵人解氣,他們的意思,只要小鬼子……不是,剛才那話可是他們說的,不是我說的啊!他們的意思是只要皇軍沒聽出來,不先動手,解了氣也就算了,他們好到外面吹牛去,說罵了皇軍,皇軍都不敢言語!我一想,不言語就不言語吧,藤田太君在明處,八路在暗處,打起來咱們吃虧啊!所以我才一直跟藤田太君眉目傳情,那眼神兒,你來我往的,把意思全都說明白了!不信您回去問藤田太君!……哎,二叔,你該給我作證啊,我也沒少跟您使眼色啊!”

吳江海見海貓把謊編圓了,為了保命,也只能配合,忙說:“沒錯沒錯,這小子是給我使了眼色,再有,之前在海陽城裏殺人的那個海貓,確實不是他!開始我也以為是他,後來發現是誤會,誤會!”

麻生似乎又對海貓起了疑心,說:“那——這裏的人呢?”

海貓說:“年輕力壯的,男的都跟八路走了;女的,還有老弱病殘都跑散了,整個虎頭灣就剩我一個了。”

麻生問:“那你為什麽不跑?”

海貓說:“我?我可是冒著掉腦袋的危險為皇軍效了力呀!我跑什麽啊我?我在這裏等著麻生太君您來給我論功行賞!”

“好,你先等著!”麻生把吳江海拉到一邊,低聲問道,“吳桑,昨天的事情你不用解釋,我只問你,我該不該相信這個海貓?”

吳江海眼珠骨碌碌轉著,輕聲說:“這小兔崽子不是好東西,皇軍可千萬不能相信他,他是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