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太陽每一天都是新的。”其實,人生每一天也都是新的。從海神廟方向照射過來的晨光,正是嶄新一天的標志,是從黑暗走向光明的使者。吳若雲起床打開窗戶,一道陽光先聲奪人,明亮而溫暖,她一晚上陰霾的心情也隨之晴朗起來。

吳若雲津津有味地吃著槐花端來的早飯,似乎一夜太平,槐花倒是沉不住氣了,她邊觀察吳若雲的臉色,邊問:“小姐,你昨天晚上沒事兒吧?”

吳若雲淡定自若:“沒事兒啊!”

槐花涉世不深,心是裝不下事兒:“我看見天旺哥拿著槍……他拿槍的樣子可兇了,我問他幹什麽,他也不讓我管,逼著我回屋去。”

吳若雲一愣:“好你個槐花,你的天旺哥讓你回屋你就回屋,連你家小姐的死活你都不管了。哼,有了男人就顧不上我了,是不是?”

槐花急忙辯駁:“不是,不是,家裏上上下下都傳開了,說昨晚海貓來了,又讓您給放跑了,是不是真的啊?”

吳若雲點點頭:“是真的,我讓他回海陽縣城殺兩個鬼子,還讓他留下名姓!”

“殺鬼子?留下名姓?”槐花吃驚之余,心裏還是把主子的事兒放在了首位:“這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大小姐喜歡上那個孽障了呢,原來你恨他呀!”

吳若雲立眉瞪眼:“誰說我恨他啦?”

槐花說:“你讓他殺兩個鬼子,還留下名姓,那不就是讓他去送死嗎?”

“我跟海貓是老相識了。頭一回見面的時候,我們倆赤手空拳上了聚龍島,面對那麽多海盜,他都能帶我逃命回來,這證明他有兩下子。再後來你都知道了,我們眼睜睜見他被槍斃了,可他居然沒死,活著回來了,還混得挺好。你想他難道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再說,小鬼子再兇也不是真鬼子,無外乎就是人。以我對海貓的了解,殺兩個鬼子活著回來,應該沒問題。”

槐花不解,吳若雲接著解釋:“我要考驗考驗他說的是不是真話。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我必須勸阻我爹,暫時不要跟日本人作對。海貓走後我一直在想,他說得很有道理,小鬼子剛占了海陽城,跋扈得很,如果誰公開跟他們作對,一定會遭滅頂之災。”

槐花心裏仍然惦記著主子的事,其實惦記主子就是惦記自己,她拐彎抹角試探說:“那……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小姐以後有什麽打算?”

吳若雲直言不諱:“那樣我就讓海貓帶我走。”

槐花驚嘆:“他會答應嗎?”

“之前他沒答應我,找了一堆理由,說在海陽還有事做,可是這回他不答應我也不行了,我讓他殺兩個鬼子還把名姓留下,你想在這個地方他還待得下去嗎?”

槐花恍然大悟:“噢!海貓在這待不下去就只能帶你走了,海貓再鬼,也沒小姐鬼。小姐,可是我還是覺得,海貓比起林家大少爺來……”

吳若雲打斷槐花的話:“你別提那個林家耀了,山盟海誓說得好聽,一走就好幾年,杳無音信!不管海貓當年是怎麽逃生的,可是他明知回到虎頭灣兇多吉少,人家還是回來了。林家耀呢?他在哪兒?我想好了,海貓要是真能殺兩個鬼子還全身而退,我今天夜裏就用死來勸我爹,如果能勸住他,也算是我盡了一回孝,然後我就跟海貓遠走高飛。”

槐花忙問自己怎麽辦,自己和吳天旺又何去何從。在吳若雲的追問下,槐花全盤托出她和吳天旺的事情。

因為夜間一律宵禁,海貓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才混進城來。王大壯等一隊日本兵挑著太陽旗走過,扭頭對海貓說:“排長,要說大白天的殺兩個鬼子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可是吳大小姐還讓你把姓名留下,這可就不得了了。你是偵察排長,你把身份暴露了,以後怎麽開展工作?再說,政委交代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找到那條船,這都多少天過去了,一點音信都沒有,你還有心思管這樣的閑事,真讓人不理解。”

“是,是讓人不理解。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找到那條船,找回對我們至關重要的藥品,救回船上的同志。可是我總覺得,那條船就是在虎頭灣附近海域丟的。雖然我們上了聚龍島,但在那裏沒有得到任何線索。你說,想開展工作我們該怎麽辦?咱倆總不能劃一條船,在茫茫大海中找去吧?要真是能在大海中找得到,那船上的同志們怎麽會不跟組織聯系?”

王大壯不解:“那,為了取得吳若雲的信任,你也不至於冒這個險吧?”

海貓鄭重地說:“吳若雲讓我大白天的殺兩個鬼子,還得把名姓留下來,說穿了是在考驗我,但這並不過分。只要取得她的信任,她就會勸她爹不做傻事!我是虎頭灣人,我不願看到我的親人被敵人當作靶子!王大壯同志,請你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