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海貓的話在虎頭灣廣場上遊蕩,眾多漁民百姓雙手捂著耳朵,眼神一直躲著海貓。就連站在台上的趙洪勝也都慌起來。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趙洪勝大概想起平日裏做下的虧心事,所以怕得要死。

碰到這種事,吳乾坤倒是無所畏懼。不說他行伍出身練就了一身的膽子,就是仗著眼下腰間別著的槍,他也不是吃素的。吳乾坤伸手指著海貓,大喝一聲:“呸,哪兒來的混賬裝鬼嚇唬人?來人,把他給我斃了!”

吳天旺和趙大櫓一見要開槍,連忙跳下高台。吳姓鄉勇趁機沖上前,槍口一齊對準了海貓。海貓不慌不忙,向吳乾坤和趙洪勝雙手抱拳道:“吳家族長乾坤大老爺,從我爹吳明義那論,我得叫您大爺!趙家族長洪勝大老爺,從我娘趙玉梅那論,您是我親舅舅,都是實在親戚啊!我在外面闖蕩江湖玩耍夠了,回家了咋能一見面就開槍呢?”

吳乾坤說:“你不可能是海貓,那個孽障三年前已經被槍斃了,就在海神廟前,全虎頭灣的人都親眼看見了!你說,你冒充那個孽障是何居心,是誰派你來的?”

海貓對著太陽張望著,又回過頭來俯身看著自己投在高台上的影子,說:“噢,對了,這事我是得解釋清楚了,要不然你們以為我是冒充的,還拿我當鬼!各位親人,你們看看,我有影子,鬼是沒有影子的,你們知道吧?”趙洪勝和幾個膽兒大的老百姓循著話音來看,果然,海貓的影子清晰可見。

海貓撬動三寸不爛之舌:“吳大族長說我冒充就更不會了,我海貓三年前在虎頭灣是個不招人待見的無名小卒,承蒙二位族長大老爺開恩,賞我那麽一個破撚匠鋪,四處漏風,院子裏擺了一條破船,還不歸我,那船幫子上寫著字呢,吳四爺家的,你說我啥都沒有,誰冒充我呀?”

吳乾坤堅持道:“人死豈能復生?這不可能!大家都給我聽著,這個人絕不是海貓,保安隊那日槍斃他我們都是親眼所見,子彈打在胸口沒有不死的道理!”

海貓又一抱拳:“吳家族長乾坤大老爺,我的大爺,您說得對,我當時確實死了,可是後來真的又活過來了!”

吳乾坤呵斥:“信口胡言!”

“您這麽說我理解。要不是親身經歷,別人給我講,我也得以為他是胡說,可這是真的呀!是我娘她把我救活了!”聽了海貓的話,吳乾坤一愣,連忙看向趙洪勝。

趙洪勝大怒:“一派胡言!你娘早死了!”

海貓說:“噢,對了,我娘是趙姓族長洪勝大老爺的親妹子,我記得三年前你不承認來著,這回你可認了啊!”趙洪勝意識到自己失言,一時無話可說。

海貓突然提高嗓音:“是,我在凡間那個娘趙玉梅是死了,在虎頭崖上被好多她的親人逼死的,包括她親哥哥呀!可我剛才說的把我救活了那個娘,不是凡間的那個娘,是我仙界的那個娘!”虎頭灣廣場似有輕雷滾過,又如大海中的暗湧,聲響不大,卻撼天動地。

海貓轉身指著身後的海神廟:“那個廟裏邊供的就是她的像,我仙界的這個娘啊,咱虎頭灣的親人們個個都認識!我這個娘,就是海神娘娘!”

在一片嘩然之中,吳若雲一把掀開紅蓋頭,沖槐花就嚷:“槐花,是海貓嗎?我怎麽聽見他的聲音了?”

槐花連忙說:“海貓早死了,小姐,這個八成是鬼,或者是他的魂兒找回來了!”

吳若雲命令將轎子放下來。槐花趕忙制止:“可不能啊,小姐,你先等會兒,我去看看他是人是鬼再說吧!”

吳若雲跟前有個使喚的丫鬟,能跑前跑後看看海貓是人是鬼,趙香月就沒有這個方便了,趙洪勝派來的婆子都是跟自己一樣的下人,誰能指使得動誰呀?所以趙香月一聽到海貓的說話聲,頓時傻眼了,她在心裏暗暗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是海貓,怎麽可能呢?海貓死了呀!”突如其來的變化令趙香月淚如雨下,她不顧一切地掀開轎簾,探頭向廣場看去,隱隱約約看到海貓站著揮舞胳膊,滔滔不絕。

只聽海貓說:“我這麽乍一說啊,你們肯定是聽不明白,也不會相信我……哎,我說你們幾個端槍的,先把那鐵家夥都收起來,聽我給各位親人們好好講講,把來龍去脈從頭到尾說清楚了!”端槍的鄉勇不知所措,將目光投向吳乾坤。吳乾坤有些含糊,眼一眯,沒表示反對,鄉勇們便不自覺地就把槍口放低了。

“這就對了,放下放下,再放低點兒。”海貓來了個自來熟,像嘮家常似的,“三年前保安隊槍斃我那天,正月還沒出呢,那海水特涼。胸口剛挨了一槍,熱血‘咕咚咕咚’地往外湧,掉進海裏一冷一熱,我是鉆心地疼啊!可沒疼多大工夫,我就啥都不知道了。死了嘛。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就又醒過來了,我覺得自己睡在一個暖乎乎的地方,身上哪兒也不疼了,我再低頭往傷口上一看,有一只手就捂在那兒。血就一直往回流,被打爛的肉一點兒一點兒就長上了!我這才明白,這暖乎乎的地方原來就是海神娘娘的懷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