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娘吃糖(第2/2頁)

“出人命了!”有人大喊,但這並不耽誤他們搶豆渣,陸天明哭嚎著走過去,娘已經奄奄一息,頭也擡不起來了。

“娘,你吃糖,吃了就不疼了。”小天明剝開一粒硬糖,塞進娘的嘴裏。

“真甜,娘不疼了,乖。”娘歪著頭看著天明,瞳孔漸漸發散。

……

高土坡鋼鐵廠家屬院,孤零零擺著幾個花圈,哭聲中夾雜著孩子的笑聲,三個臟兮兮的孩子在小天明的帶領在花圈旁玩耍。

陳北和馬春花前來吊唁,看到無憂無慮的孩子,馬春花眼圈紅了,低聲問陳北:“多燒一點吧。”

“你拿主意。”陳北道,自家底子厚,夫妻倆人工資都高,經濟上比這些工友們寬裕多了。

“這是俺娘的花圈。”小天明驕傲的指著花圈對吊唁的親朋說道。

陸二喜的媳婦死了,一屍兩命,法不責眾,他沒得到任何賠償,以後的日子更加難過了,他幾乎是一夜白頭,穿著滿是洞眼的帆布工作服蹲在院子裏,目光空洞,地上煙蒂一堆。

鄰居大嬸們大嫂們都唉聲嘆氣,二喜娘哭天抹地,陳北將錢包裏所有十元和五元的票子都拿出來裝進白紙包,默默放到了桌子上。

一群人走了進來,是鋼鐵廠的車間主任和工會主席,見到組織上來人,一直憋著的陸二喜終於哭出聲來,撲上去要給車間主任下跪磕頭,被主任一把拉住,悲慟道:“二喜,我來晚了。”

“主任,我這日子咋過啊。”陸二喜鐵打的漢子,此刻竟哭的像個孩子,也難怪他發愁,養活老娘不算,還要養活四個孩子,他還要三班倒幹活,哪有時間哪有精力哪有糧食啊。

“二喜,你的困難組織上已經知道,孩子就放在托兒所,另外每月多給你一些補貼。”工會主席道。

“感謝黨,感謝領導,感謝組織。黨的恩情我陸家時代不忘!下個月鋼鐵大會戰,我絕不落後,力爭冠軍!”陸二喜忽然亢奮起來,拍著胸脯發下誓言。

“走吧。”陳北對馬春花說。

馬春花眼中閃爍著晶瑩,感動地說:“二喜同志真不愧是黨培養出來的工人階級,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啊。”

……

南泰縣委書記楊樹根站在江北第三國營舊貨店櫃台前,端詳著一塊精美的勞力士手表,營業員略有些不耐煩,公私合營之後,昔日受剝削的當鋪小夥計變成了吃國家飯的工人,社會地位迅速上漲,尤其是舊貨店這種有油水的單位,走到外面都比別人高一頭。

但營業員不敢表示出不悅來,舊社會那點看人下菜碟的本事還是派得上用場的,眼前這位顧客雖然三十來歲不顯山漏水,但他衣著整潔,手上沒老繭,腳上沒爛泥,說明不是體力勞動者,腕子上戴著一塊英納格,說明他是很講究生活品位的人,外面馬路上停著一輛縣區牌照的嘎斯吉普車,這年頭有資格坐專車的,起碼是十三級幹部,這人興許是縣裏的副縣長之類,區區舊貨店營業員哪敢開罪。

“同志,這塊表是德國勞力士,質量很過硬,他的前主人用的很愛惜,盒子都是完好的,只要一百二十塊,價格也很公道。”營業員介紹道。

楊樹根點點頭,他雖然是無產階級出身,但在陳子錕家當過園丁,見識過資產階級腐朽的生活方式,對手表這種東西很感興趣,身為縣委書記,十三級幹部,每月工資一百多塊,又沒有太多家人要養活,買個手表還是綽綽有余的。

“拿出來看看。”楊樹根道,勞力士在手,擰擰發條,聽聽聲音,不錯,就它了。

“我要了。”楊樹根沒還價。

“好嘞。”營業員迅速寫了一張單據,掛在一根懸在屋梁上的鐵絲上,嘩啦一聲,鐵夾子劃到收款台,楊樹根去付了帳,收款台又將收據飛過來,這塊手表從此就歸楊樹根了。

楊樹根是到地委來開會的,地區傳達省裏的意見,問他們需不需要歉收返銷糧和救濟糧。

南泰縣委第一書記楊樹根第一個表態,就算再苦再難也不向國家伸手要一粒糧,一分錢。

其他縣的領導也不甘落後,紛紛表示不需要救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