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刀馬旦(第2/2頁)

“小樓喜歡秀兒,這倆年輕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班主說了,過年就他們成親。”

“咱們戚家班以武戲見長,十年間就來過四川,一個縣一個縣的演過去,可賺了不少。”

“班主刀子嘴豆腐心,別看她兇巴巴的,對俺們可好了,你身上這套衣服還是老班主留下的呢,怎麽樣,合身不?”

陳子錕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的粗布褲褂,雖然年頭久了點,但是漿洗的幹幹凈凈,保存的挺好,看來這位前班主的身材高大,和自己有一拼。

艙外傳來一聲幹咳,大嬸趕緊住嘴。

“那漢子,你出來一下。”是白玉舫的聲音。

陳子錕鉆出船艙,笑眯眯道:“班主,您找我?”

“馬上到萬縣了,班子要出堂會,就不留你了,這是一點盤纏,你拿著。”白玉舫將幾張法幣遞過來。

陳子錕接了錢,一抱拳:“班主,您太客氣了,救了我一命不說,還送盤纏,這份情我定當報答。”

白玉舫道:“走江湖的總不能見死不救,這二十塊錢就當是你做飯的報酬了,不必這麽客氣,話說回來,這些天下來,看你倒不像是土匪。”

“那我像什麽?”

“你應該是個逃兵。”

……

船到萬縣碼頭,戲班子忙著卸貨,衣箱,兵器架,來來回回搬了十幾趟,陳子錕身高力大,沉重的衣箱一個人就能背起來,戚秀看見笑眯眯對白玉舫道:“娘,大叔挺能幹,又做的一手好菜,不如留下他吧。”

白玉舫道:“戲班子不能留來歷不明的人。”一句話就把女兒堵回去了。

戚家班給萬縣大戶楊家做堂會,起碼要逗留十天半個月,陳子錕幫著戲班子把東西搬到楊家祠堂附近,又忙裏忙外搭起戲台,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天已經黑了,白玉舫找到他,丟過來一個包裹:“拿著,你的東西。”

陳子錕搭眼一看,包裹裏是自己的虎皮大衣和已經洗幹凈的破軍裝,軍裝裏還包著兩把槍。

“把衣服換了吧。”白玉舫道。

陳子錕進屋換了自己的衣服,一身上將軍服摸爬滾打,早已襤褸褪色,領章也掉了,胸章也不見了,破處都被針線細密縫過,想必出於白玉舫之手。

出了門,羅小樓、戚秀等人都站在外面,特來和他告別。

“各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陳子錕一拱手,拎起包裹走了。

“大叔,有空來找我們玩啊。”戚秀在後面喊著。

陳子錕頭也不回的擺擺手。

來到碼頭,想找條船逆流而上去重慶,可是天色已晚,船都停下了,要走也是明天,無奈之下,陳子錕只好拎著包裹在萬縣到處溜達,不知不覺又回到楊家祠堂附近,隔著老遠就聽到鑼鼓之聲,大戲正在上演。

湊過去一看,戲台上貼了大大一個“壽”字,想必是楊家的長輩今天過壽,怪不得這麽喜慶,戲台前裏三層外三層,戚家班的戲碼以武戲為主,打得熱鬧,老百姓愛看,台上演的是《戰金山》,敲鼓的梁紅玉正是白玉舫所扮,到底是班主親自上陣,龍套們也都賣力,打得那叫一個熱鬧,台下叫好聲一浪接著一浪。

演完戰金山,又演《穆柯寨》,戚秀演穆桂英,羅小樓演楊宗保,白玉舫則出演佘太君,母女同台飆戲,更加精彩。

只聽一人大喊:“老太太打賞。”

然後家丁捧著一盤子大洋上去,戚家班的戲子們一起上台鞠躬謝賞。

老太太穿著福壽團花的大襖,紅光滿面坐在台下,對管家說了兩句,管家上台道:“老太太有話問了,是梁紅玉厲害,還是穆桂英厲害撒?”

白玉舫道:“回您的話,這倆人不是一碼戲,中間差了百十年呢。”

管家道:“那不行,老太太就要看這一出,讓梁紅玉和穆桂英打一架。”

白玉舫苦笑道:“管家,沒這個戲,演不來。”

管家冷笑:“讓你演就演,演好了,老太太有賞,不演,哼,拿機關槍把你們全突突了。”

白玉舫無奈,只好應允下來,回後台一說,全都炸了窩,梁紅玉大戰穆桂英,這唱的哪一出,傳出去不得讓同行笑話死。

“演吧,只要給錢,什麽都能演。”白玉舫道。

中場休息期間,外面一聲喊:“楊師長到。”一個大腹便便的軍官前呼後擁著進來,先給老太太行了禮,坐在一旁太師椅上,摘了軍帽露出油光鋥亮的大腦袋,解開風紀扣,從護兵手裏接了大煙槍,有滋有味吸了起來。

不大工夫,鑼鼓點密密響起來,梁紅玉和穆桂英相繼上場,因為是臨時編的本子,也沒啥台詞,就是打來打去圖個熱鬧。

楊師長摩挲著大頭,緊盯著台上兩位刀馬旦,猛然鼓起掌來,大叫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