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北京胡同熱炕頭(第2/2頁)

陳子錕道:“他若是老老實實呆在外國,或者在租界做個寓公,我也不會起了殺心,徐樹錚出山,皖系又要東山再起,中國豈能經得起這些軍閥的玩命折騰,再說……殺他也是為了私仇,耀庭,你不要怪我,其實,你記得民國八年的時候咱倆從北京逃難的事情麽?”

“記得,我娘就死在那時候。”

“就是因為徐樹錚遞送情報給日本人,日本特務才盯上咱們的,你娘的死,徐樹錚也有責任。”

李耀廷愕然,半晌才道:“為什麽你早不殺他?”

陳子錕道:“我看了他的日記,以為他是為國為民的真英雄,哪知道這些年來的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皖系崛起罷了,我看錯了他,我兩度放走他,這是我的責任,理應我來彌補。”

李耀廷沉默不語。

……

車到北京,這回沒有隆重的迎接隊伍,走出正陽門東車站,廣場上仍有殘雪,正陽門城樓顯得更加凋敝。一個小乞丐在雪地裏撿著煙頭,小臉凍得通紅。

一群洋車夫圍上來招攬生意,李耀廷跳上一輛洋車吩咐道:“六國飯店。”

“得嘞,爺,您坐穩了。”車夫拉起洋車便走,經過那小乞丐的時候,嘩啦啦一陣響,十幾枚銀洋灑落在他面前雪地上。

為了掩人耳目,陳子錕和李耀廷是分開走的,一個去六國飯店,一個去石駙馬大街林宅。

林文靜已經考進了北京大學,終於如願以償的回到紅樓讀書,多少年的期盼終於變成現實,短暫的興奮過後是寧靜的生活,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只能鴻雁傳情寄相思,可遍地戰火,家書抵萬金,已經三個月沒有接到陳子錕的來信了。

傍晚,一輛洋車來到林宅門口,陳子錕下了車,提著皮箱踩著積雪上前叩動門環,張伯不耐煩道:“小姐已經睡了,你再來我叫巡警了。”

陳子錕納悶道:“張伯,是我啊。”

張伯打開門,借著昏黃的路燈和積雪的映照,用他昏花的老眼看了一會兒,陳子錕穿著長衫戴著禮帽,留起胡子還夾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像個大學教授。

“是陳先生啊,您可來了,我還當是那個姓韓的小癟犢子呢。”張伯終於認出陳子錕來,忙不叠的接過行李,把他請進來。

陳子錕跺著鞋上的積雪,問道:“哪個姓韓的?”

“咳,就是北大一學生,斯斯文文的,整天來找林小姐,您放心,小姐心裏沒他,再說不是有我在這兒麽,管保給您看的妥妥兒的。”

陳子錕哦了一聲,大學裏狂蜂浪蝶多得是,不足為奇,他自信沒人能取代自己在林文靜心中的地位。

張伯要進去稟告,被陳子錕勸阻:“我自個兒去。”

“那好,您先去,我去燒點開水,您吃了麽,要不到胡同口二葷鋪要兩個菜?”張伯熱情的很,家裏男主人來了,他可輕松不少。

陳子錕站在院子裏,望著廂房裏的燈火和映在窗子上的纖細剪影,滿腔柔情盡在心頭,忽然那剪影動了,端著水盆開門出來,看見院子裏的高大黑影,驚道:“什麽人!”

“是我。”陳子錕道。

林文靜手中的陶盆落地,不管不顧的撲了過來,紮在陳子錕懷裏淚如雨下,林文龍聽見動靜從自己屋裏冒出頭來,看清楚之後拍著巴掌叫起來:“姐夫來了!”

“文龍,回屋去,別胡說。”林文靜羞紅了臉。

張伯燒了熱水,到胡同小鋪裏打了半斤二鍋頭,家裏的傭人王媽開夥炒了兩個菜,熱菜熱酒熱炕頭,美人相伴,陳子錕坐在炕頭,感覺真有些家的感覺了。

許久未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可林文靜念著陳子錕舟車勞頓,不忍他勞累,早早催他安歇。

“我睡哪兒?”陳子錕開玩笑的問道,他知道林文靜是知書達理家教甚嚴的女子,即便父母不在亦是如此,便故意逗她。

林文靜很認真的說:“要不你睡門房,讓張伯陪你,要不和文龍住一屋,文龍火力壯,能幫你暖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