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機槍(第2/2頁)

陳子錕躺在大通鋪上,兩眼望著屋頂睡不著,身旁全是呼嚕聲磨牙聲和夢話聲,臭腳丫子味道充斥著鼻孔,到讓他想到了在關東當馬賊的日子,兄弟們也是這般躺在炕上睡大覺。

“陳大個子,睡不著想啥呢,莫不是想媳婦了?”王德貴在旁邊問道。

陳子錕嘿嘿一笑:“老王,我沒媳婦,您老呢?”

老王頭雙手墊在腦袋底下,呆呆的望著屋頂道:“吃糧當兵的,想娶媳婦那不是做夢呢,就算娶了親也是讓人家守活寡,有啥意思。”

陳子錕道:“打完仗不就回家娶媳婦了麽?”

王德貴嘆了口氣:“這仗是打不完的,從前清打到民國,越打越亂,快睡吧,明兒個炊事班也得上校場出操了。”

陳子錕心中一凜,老王頭比他還敏銳,已經意識到了大戰在即。

果然,第二天早上,師部一個副官來傳達命令,炊事班跟隨師部警衛營一起出操,除病號外不得請假。

軍營裏的氣氛也緊張起來,連炊事班都發了槍,陳子錕領到了一支老掉牙的漢陽造老套筒,槍管上的發藍都掉光了,斑駁不堪的金屬件和浸透了汗油和汙垢的木制槍托黯淡無光,陳子錕拉開槍機看了看,竟然全是鐵銹。

“老王,這槍比我年紀都大,沒法用。”陳子錕抱怨道。

王德貴一瞪眼:“你又不會打槍,給你好槍也是浪費。”

陳子錕心說到了靶場上我再亮一手給你瞧瞧。

射擊訓練直到七天後才進行,此前全部都是隊列操練,用老王的話說,行軍打仗最重紀律,只有練過步操的士兵才是真正的士兵,要不然和土匪沒啥區別。

這話說的陳子錕臉上發燙,他是自由散漫慣了的,還真不習慣這種訓練,為此沒少挨軍官的訓斥,不過他學得快,幾天下來已經是炊事班的標兵了。

第七天,炊事班和警衛營一起上了靶場,軍需處的兵擡來幾口大木箱子,上面赫然印著“廣東兵工廠”的字樣,箱子裏盡是一個個油紙包,拆開來是黃橙橙的七九口徑子彈。

北洋的兵,竟然用廣東的子彈,看來這仗肯定要和北邊打了,陳子錕知道自己猜對了。

每人領到了五發子彈,王德貴親自教陳子錕操槍,陳子錕裝模作樣的跟著學,心裏癢癢的似貓抓,好不容易等他下場,氣勢十足的趴在地上,瞄準遠處的靶子就開了槍。

一連五槍,遠處報靶的兵舉起了小紅旗搖了搖,示意全部落靶。

陳子錕傻了眼,本想露一手,可卻丟了人。

不過王德貴並沒有嘲笑他,只是踢了他的屁股一腳道:“行了,起來吧,架勢拉的還不錯。”

陳子錕撓撓頭:“咋回事,全脫靶了。”

王德貴撇撇嘴:“膛線都磨平了,子彈出槍口都能橫著飛,要是真打中了靶子那才叫出奇。”

陳子錕道:“這槍不就是燒火棍麽,敵人來了咋辦?”

王德貴道:“真要到了師部炊事班上陣的時候,仗早他媽輸了,行了,別趴著曬屁股了。”

陳子錕趕忙爬了起來,正巧警衛營的兵拖著一口印著洋文字碼的大木箱子過來,用斧頭砸開,撥開亂蓬蓬的刨花,露出一挺威風凜凜的水機槍來,粗大水冷套筒上有一根根縱向凸筋,看起來和軍隊裏常見的水機槍不大一樣。

靶場上的大兵們閑著沒事都湊過來看熱鬧,警衛營機槍連的丘八們得意洋洋,麻利的將槍機槍筒三腳架組裝起來,子彈帶裝上,可是箱子裏還剩下一根管子和一個鐵皮箱子,不知道裝在哪裏,急的他們抓耳撓腮,看熱鬧的大兵們都幸災樂禍的哄笑起來。

這架重機槍是第三師的弟兄們省吃儉用攢錢買的英國貨,價錢貴的嚇死人,要是裝不起來怎麽向大帥交代,機槍連的連長排長們也都上了陣,搗鼓了半天還是沒研究出這玩意怎麽回事,一個個急的滿頭是汗。

當兵的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連長排長們也不過是學兵連出來的軍官,就算是保定講武堂出來的科班生,也沒學過怎麽組裝重機槍。

正當大家抓瞎之際,炊事班的一個新兵蛋子高高舉起一只手:“報告長官,那根管子是連套筒的,箱子是裝水的。”

陳子錕另一只藏在背後的手中,捏著一張踩滿鞋印的英文使用說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