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五月

以前當馬賊的時候,綹子經常派人插千,就是潛伏到準備砸的響窯裏偵查,這個活兒面目猙獰的人幹不了,通常都是交給濃眉大眼、相貌堂堂的陳子錕來幹,面對盤問,他總是對答如流,毫無紕漏,所以,在姚太太面前他絲毫壓力也沒有。

“我祖籍湖南,生在廣東,長在關外,自幼父母雙亡,做生意的大伯將我帶大,如今大伯也病逝了,靈柩還停在碧雲寺。”陳子錕不緊不慢的敘說著自己的身世,姚太太緩緩點頭,又道:“聽說你當過土匪?”

姚依蕾的心剛放下又再度提起,心說媽咪你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陳子錕早有準備,沉著應對:“我跟著伯父的朋友在哈爾濱做生意,是正經買賣人,大概是因為我身手不錯,加之關外商隊經常亦商亦匪,所以會引起誤會。”

這個回答讓姚太太很滿意,她又問道:“你身手那麽好,跟誰學的?”

“我自幼師從精武門霍元甲,還有佛山寶芝林的黃飛鴻師傅,練得一些皮毛功夫,不足掛齒。”

姚太太唔了一聲,點了點頭,其實什麽霍元甲黃飛鴻她根本不認識,就是想探探陳子錕的底細。

“既然你自幼拜過名師,那麽你們陳家一定是名門望族了。”姚太太這句話倒是有些水平,窮文富武,只有富人家才有閑心,有閑錢給兒子請師傅學武,窮人家的孩子光想著讀書考取功名改變命運了,通常很少有練武的。

陳子錕不慌不忙對道:“我伯父曾經是光復會成員,交遊甚廣,認識一些江湖俠士不足為奇,我們陳家早年也曾輝煌過,現在家道中落,已經後繼無人了,不過我從不敢忘記學海無涯的家訓,來北京後,我曾拜辜鴻銘、劉師培為師,學習西文和國文……”

“等等,你是辜鴻銘的學生,哦,MY GOD,不可思議。”姚太太誇張的捂住自己的胸口,這個未來的女婿給她帶來太多的驚喜,原來人家根本不是什麽沒文化的苦力,而是南方望族出身,這一點毫無懷疑,那些混同盟會光復會的,都是些有錢有勢的南方佬,而且他還是辜鴻銘的學生,這可了不得了,這樣的女婿拿出去說,不但不丟人,還能在交際場上博得不少面子呢。

姚太太嗔怪的看了女兒一眼,責怪她不如實匯報,姚依蕾也有些傻眼,這些事情她可沒聽陳子錕介紹過,還以為他在忽悠媽咪呢。

陳子錕此刻心裏酸澀無比,提到辜鴻銘就想到北大,想到北大就聯想到林文靜,還有自己已經夭折的初戀。

“小陳啊,能不能幫我約辜教授喝下午茶,我是他的忠實擁躉哦。”姚太太道。

陳子錕道:“好啊,我先打個電話問一下。”說著當真拿起電話,向接線員報了一個號碼,姚太太順手翻開電話號碼簿瞄了一眼,果真是辜鴻銘府上的號碼。

“哦,這樣啊,那等辜老師回來再說吧,我給老師買了上好的南洋煙葉,明天帶過去。”陳子錕掛了電話,不好意思地說:“辜教授上課去了,明天再約吧。”

姚太太哪還有半點懷疑,此時越看陳子錕越順眼,正是應了那句老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對於人的相貌,她是有過研究的,大凡窮人家的孩子,總歸會因為照顧不周或者營養不了,從而長的面黃肌瘦,歪瓜裂棗,而有錢人家的孩子營養和教育都跟得上,所以個頭長得高,五官生的端正,看陳子錕的賣相,即便不是富貴人家出身,也是殷實人家的兒子。

姚依蕾偷眼看到母親的笑容,知道這事兒成了,心裏樂開了花,煞有介事道:“媽咪,其實他還有一個身份呢,他和紫禁城裏的那位是朋友,前幾天亨利封他做了六品禦前帶刀侍衛,還賞了黃馬褂呢。”

姚太太嚇一跳:“亨利?”

“就是宣統皇帝啦。”姚依蕾道。

姚太太微笑起來,看起來自己這位準女婿還真是個有趣的人,連廢帝溥儀都能搭上線,她承認自己小看對方了。

她幹咳一聲,談起了正事:“小陳,你和蕾蕾交往,我們做家長的並不反對,不過我和蕾蕾的父親都認為男子漢應該先立業再成家,況且蕾蕾還小,你年紀也不大,有的是時間,所以,結婚的事情不用操之過急,先相處著再說,你的事業方面,該幫的忙,我們也是不會撒手不管的。”

這話一說,基本就是承認陳子錕和姚依蕾的戀愛關系了。

“謝謝媽咪,我們出去玩了,晚上請你在六國飯店吃西餐。”姚依蕾興奮的跳起來,拉著陳子錕就要走,姚太太說:“待會兒我去你曹伯伯家裏打牌,你們自己玩吧。”

五分鐘後,姚次長回來了,一臉的倦容,看來談判又失敗了。

“哎呀,你早來一會,就能看見小陳了。”太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