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六、1937年(12)

六、1937年(12)

“安葬了,是我姥爺主持的天葬,在草原上只有勇士的靈魂才能被長生天的使者神鷹帶向天國。我父親當然是勇士,是英雄!”槐花喝了一口酒,“唉,說起來這麽多的英雄,可是為什麽國家的地方就是越來越少!”

張濤是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的,四叔和張貴也是低下了頭,突然張濤一拍腦門:“哎呀,差點把正經事給忘了,你等一會兒啊!”說著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看張濤出去了,四叔和張貴對視了一下,兩個人同時舉起了酒碗,四叔說道:“來來來,大小姐,我們老哥倆敬你一杯,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以後有什麽事兒盡管吩咐啊,這府裏面就是陽氣太重,也該有人管管細事了。”

四叔話裏的意思是再明白也不過了,聽得槐花的臉又紅了起來,她還是端起了酒杯:“以後少不了麻煩兩位的。”

他們剛喝了一口酒放下了酒杯,張濤就拿著一個綢子包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上次你們走得急,這個都沒有交給你。”

槐花打開了包,裏面是金光閃閃的一副**少將的領章和一張嘉獎令。槐花看完了嘉獎令以後,什麽也沒說,把那副將軍領章放進了自己的懷裏,卻將嘉獎令就著火鍋的火點著了,看著藍色的火苗燒了上來,槐花將燒著的嘉獎令扔在了地上,又將自己碗裏面的白酒倒了點上去,火苗燒得更旺了。槐花看著在地中間燃燒著的火苗,喃喃地叨咕著:“爹,少帥給爹升官了,爹是將軍呢。女兒槐花在這兒給爹道喜了。過年了,敬爹一口酒,在那邊看見老狼營還有老虎團的弟兄們替女兒帶個好!”

這些話聽得張濤的鼻子都酸了起來,他想要勸勸滿臉眼淚的槐花,卻不知道應該說點啥。這個時候,槐花又開了腔:“爹,你是不是和弟兄們和姥姥、範先生還有巴雅爾大哥一起過年呢?你們就看著吧,槐花明年一定要給你們多送幾個鬼子過去,讓你們再殺一遍!”

張濤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想要問個究竟,又怕大過年的勾起了槐花的傷心事,哭起來沒完。看到槐花坐回了桌子,開始吃東西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開了腔:“槐花,到底是咋回事,能和我說說不?”

“張濤。”槐花的臉色平靜下來,“我現在是明白了一件事,只要是小鬼子還在,就沒有安生日子,沒有安生時候,也沒有安生地方。”看著張濤不解的表情,又接著說道,“其實,我姥爺的草原就在滿洲國和晉綏軍的地盤中間,緊張了好幾年了。就在今年秋天,正好是戰馬出欄的時候,日本人找到我姥爺,要他加入什麽自治,我姥爺當時就說草原是草原人的草原,是中國的草原,是長生天的草原。幾句話就把那個小鬼子給打發走了。”

槐花喝了口酒,平靜了一下:“後來,小鬼子直接派附近駐紮的騎兵圍住了我姥爺的王府和大帳,要求要麽就向關東軍提供1000匹戰馬,要麽就加入華北自治,要不就要把王府上下殺個精光。”

張濤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咱們的軍隊呢?”

槐花慘笑了一下:“咱們的軍隊?咱們的軍隊說我們那片草原是什麽非軍事區,不能進入。唉……這麽大的東北都不要了,還能在乎這點草原嗎?”

“那後來咋著了?”四叔有點兒著急地,“不會是投了日本人,你跑出來的吧?”

“當然不是!”槐花有點生氣了,“我姥爺和範先生想了好幾天都沒有想出法子來,後來我姥爺就說,就是死也不能當漢奸!範叔叔和姥爺就打算召集一些有槍的牧民和鬼子死拼了,最後是‘老神仙’爺爺想出了法子。”

“啥法子?”張濤問道。

“如果日本人能同意我們全家都到南邊去,我們就給日本人戰馬。”槐花說道。

“乖乖,那可是1000匹,就這麽便宜鬼子了?”張濤的語氣有點不屑的意思了。

“哪能呢?”槐花又喝了一口酒,可能是酒勁有點上來了,站了起來,“‘老神仙’配出了一種藥叫‘十天倒’,我姥爺一邊哭著一邊親手把藥倒在了飲馬的水泡子裏面。”

“1000匹馬,就這麽……”張濤急急地問。

“那有啥法?要不就是便宜了日本人。”槐花眼睛黯淡了下來。

“那後來呢,你們出去了嗎?”四叔問道。

“出去了,日本人撤了圍困的兵,我們也走了。”槐花說道,“本來是範先生聯系好了的。進了晉綏軍的地盤以後,就直奔南京,我姥爺去國民政府擔任少將參議,輔助騎兵訓練。結果走到一半,小鬼子就追了上來,我姥姥被流彈打死了,巴雅爾大哥和範先生為了掩護我們,都戰死了,‘老神仙’也和我們走散了。”槐花出人意料地平靜,臉上沒有了悲傷的表情,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只有張濤在她的眼睛裏面讀出了一團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