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五、再戰濱島(10)

五、再戰濱島(10)

張濤在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推門走了進去。

勒五爺居然還在嬉皮笑臉地和床邊的幾個老板說笑,根本就不像是受了重傷的人,可是張濤還是在他那紅得異常的臉頰上讀到了死亡的信息。按說失血過多的人臉上是沒有血色的,可是勒五爺的臉卻是異常紅潤,一定就是回光返照加上人參吊命的作用了。

張濤的心一緊,卻還是在臉上強擠出笑容:“呵呵,勒五爺氣色不錯呀。”

“喲!是張參議來了,這是怎麽個話說的呢?”勒五爺趕緊把身子向上挺了挺,“坐,快點坐,我們這剛嘮叨您,你就過來了,您這樣的貴人怎麽這麽不禁念叨哇?”

張濤聽他還在開著玩笑,心裏就更不得勁了。看看旁邊伺候著他的夥計和正在陪他嘮嗑的幾個老板也都是強忍著眼淚,只好勉強笑道:“我咋貴了?可別貴,日滿商社的東西貴了,不是關門子了?”

幾個人都是幹笑了兩聲,病房裏面的氣氛就沉寂起來。

“咳咳咳!”勒五爺咳嗽了幾聲,呼吸急促起來。張濤趕緊上前要把他平放在床上,勒五爺擺了擺手,聲音有些虛弱了,臉上的紅潮也慢慢地開始退了下去:“老少爺們,謝謝大夥兒送了我勒五最後一程。”

看著眾人大驚失色的樣子,他嘆了口氣:“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明白,要是沒有金爺那根鎮店的人參,我早就走了。”又對著金掌櫃說:“人這輩子就是這麽回事,咱們老兄弟可是有緣分。我這兒現在也沒有什麽家人了,我走以後,我這店就給金兄弟照看著,裏面假東西不少,真東西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您那根山參的錢。現在店裏的現錢,就給我的夥計們分了,我這破脾氣,沒少給這小哥幾個氣受,總得留點念想,有人擡靈打幡不是?”

眾人的眼淚紛紛往下掉,勒五爺卻顯得很輕松:“別哭呀,哭啥?我走了大夥兒耳朵根子就清凈了不是?”

“別瞎說!”張濤回身抹了一把眼淚拉住了勒五爺的手,“咱勒五爺可是天地不怕的漢子,誰敢收你呀?”

“那是!”勒五爺還在開著玩笑,“閻王來了也都敢抽他大嘴巴子,可是這回不靈了……”勒五爺的眼神空洞起來,“是我阿瑪叫我呢……”

病房裏頓時哭聲一片。

“張兄弟……”勒五爺拉著張濤的手,“今兒我就攀大叫你聲兄弟,老哥哥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說。”

幾個老板和小夥計一聽,都默默走出了病房。勒五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了:“我鋪子裏,還有一些鎮店的古董寶貝,那些……就送給您了,也算是……我給您留的一點念想……”

“勒五爺!”張濤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您這是……”

“得了,您啥也別說了!”勒五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給您唱一段吧,我可是北京城有名的票友呢,到那邊,我阿瑪就不讓我唱了,肯定又逼著我背書。兄弟,把你老哥哥再擡起來點。”

“哎!哎!”張濤流著眼淚答應著,上前墊高了勒五爺身後的枕頭。

“咳咳!”勒五爺輕聲咳嗽兩聲,臉上的紅暈迅速消失了,他開口低低地吟唱起來:

賢弟擡頭來觀瞧,

隊隊旌旗空中飄。

大太保亞賽過溫侯貌,

二太保生來有略韜,

三太保上山擒虎豹,

四太保下海能斬蛟,

五太保力用開山斧,

六太保手持青龍偃月刀,

七太保花槍真奧妙,

八太保手持丈八矛,

九太保他霹靂雙鐧耍得好,

亞賽個秦叔寶,

十太保雙手能打火龍鏢,

十一太保雖然他年紀小,

一個倒比一個高,

哪怕那黃巢兵來到,

孤與他槍對槍來刀對——刀!

用盡了力氣做了一個亮相,勒五爺走了。

張濤嘆了一口氣,將勒五爺的身體平放在床上,將手輕輕地覆蓋在他的眼睛上,向下抹了一下,勒五爺的眼還是圓睜著。

又抹了一下,還是沒有閉上!

張濤停了一下,低下頭,輕輕地在勒五爺的耳邊說:“我就是殺鬼子的‘殺八方’,你放心走吧。”也是奇了,勒五爺的眼睛在張濤輕輕一抹之下,安詳地閉上了。

張濤後退了兩步,向勒五爺的遺體深深鞠了兩躬,回身打開了病房的門,低著頭,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對門外的幾個人說:“滿洲的漢子,勒五爺,走了。”

郊外,南山坡。

幾座墳塋靜靜矗立在那裏,張濤的臂上也系上了黑紗,更是有一群穿著孝服的人抽噎著,今天是勒五爺、三根和小燕子一起下葬的日子。幾個人該入土為安了。

就在眾人擺上了供果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張濤轉身對“山兔子”說道:“把咱們帶來的供果也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