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娛樂

波蔔夫對他的雇主十分感興趣,但卻找不到更進一步的資料。雖然他從紐約市立圖書館和網際網路上找來成堆的資料,但還是無法解釋為什麽他會雇用他來鼓動恐怖份子再度滋事。這件事就好像子女密謀殺害父母一樣令他不解,不過最令波蔔夫感到困擾的並不是道德感,因為從事情報工作本來就不需要講道德。他在莫斯科近郊的國安會學校受訓時,從來就沒有上過道德課,那裏唯一灌輸給他們的觀念就是:國家永遠是對的。「有時候你會接到讓你感到不安的命令,」羅曼諾夫上校曾說,「但是你還是得完成命令,因為不管你明白與否,命令背後的理由絕對是正確的。你有權質疑技術層面上的問題,因為如何完成任務是你個人的事。不過,絕對不允許拒絕上級所指派的任務。」而實際情況也一直都是如此。波蔔夫和班上的所有同學都明白,命令就是命令;所以只要波蔔夫受雇於他人,就一定要完成雇主所交待的任務……

……但是在為前蘇聯服務時,波蔔夫總是能很清楚地知道整體目標在哪裏,像是為國家取得急需的情報,或是藉由協助別人的行動來使國家獲得實質的利益。甚至在與桑契士打交道時,波蔔夫也明白那是為了某種特殊目的才作的安排。如今當然是更清楚了,恐怖份子就像是被放進別人家後院裏的野狗或野狼,目的就是為了要制造破壞;然後也許可以從中獲取戰略上的利益━━以前的長官或許真的以為這樣做就能幫上蘇聯帝國的忙。不過,不是所有行動都有效,不是嗎?像國安會這麽優秀的情報組織,最後還不是以失敗收場。國家安全委員會是蘇聯共產黨的矛與盾,但是矛並沒有消滅黨的敵人,而盾也無法抵禦西方世界各種武器的攻擊;如今共產黨早已垮台。如此看來,他以前的長官是否真的明白什麽才是首要之務呢?

波蔔夫坦承,他們可能不明白,因為他被分派到的任務,到頭來都只是白忙一場。這真是痛苦的領悟,不過他的訓練和經驗也為他賺進不少錢,更不用說如今即將到手的那兩箱鈔票了━━但是現在的作法到底有什麽目的呢?是要讓歐洲各國警方將恐怖份子一網打盡嗎?

這件事對波蔔夫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他只要向警方指證恐怖份子,他們就會被逮捕並接受審判,然後像罪泛一樣被囚禁起來;不過這樣做根本無利可圖。關進牢裏的恐怖份子就像籠子裏的老虎,只能不斷地在鐵欄杆後面來回踱步,等著吃五公斤的冷馬肉;這副景象想必會十分有趣。波蔔夫心想,如此一來,他只是誘餌而已。

這份工作的酬勞很優渥。像前兩次一樣,波蔔夫只要再完成幾件相同的任務就能收手,帶著錢和偽造的身份證明文件遠走高飛,從此銷聲匿跡。他可以躺在海灘上,一邊喝著冷飲,一邊欣賞穿著惹火泳裝的辣妹,或者可以……?波蔔夫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忍受無所事事的退休生活,所以一定會找些事情來打發時間。也許可以去投資股票和債券,享受資本家的生活。不過,他轉念一想,那種生活可能不適合他。不過,由於對於這次任務目的的一無所知,使他感到相當不安,因為什麽都不知道,就無從評估可能曾遇上的風險。幸好波蔔夫具有豐富的技術、經驗和專業訓練,否則當他的雇主要他把老虎(恐怖份子)放到獵人(警方)環伺的曠野裏時,他可能會毫無概念、無所適從。不過沒辦法直接問出答案還是相當可惜,因為答案可能會很有趣。

旅館櫃台的電腦有助於精確、迅速地完成住房登記;只要旅客愈早住進旅館,就能愈早進入「世界樂園」消費。胡安領取了房間的磁卡式鑰匙,並向櫃台的漂亮女服務生點頭致謝,然後提起行李走向自己的房間,心中暗自慶幸此地並沒有裝設金屬探測器。他走進寬敞的電梯上樓;五分鐘後,胡安已經在房間裏整理行李箱了。就在他快要把東西收拾好的時候,也聽見有人在敲門。

「Bonjour(法語,早安的意思)。」是何內;他走進來坐在床邊,伸了伸懶腰。「你準備好了嗎?」他用西班牙語問道。

「Si(西班牙語,好了的意思)。」巴斯克人胡安回答道。胡安有一頭金紅色的頭發,外表英俊瀟灑,胡子修得很乾凈,看起來不太像西班牙人;他既聰明又謹慎,雖然不曾被西班牙警方逮捕過,卻也不是沒有慷慨赴死的決心,像他就曾經幹下兩起汽車爆炸案和一起謀殺案。何內知道這次行動對胡安來說極具挑戰性;也許他會緊張,不過他已經作好上場的心理準備了。何內以前也做過類似的事,而且大部份都是在光天化日下殺人的勾當━━他走向目標,拿出消音手槍射殺對方,然後從容地離開現場;這招每次都很管用,畢竟路人並沒有看到兇器,而且也絕不會懷疑一個在香榭麗舍大道上散步的行人。接下來他只需換上另一套衣服,觀看電視新聞報導,就能知道成果如何。雖然「直接行動」的組織大量被法國警方破獲,但並沒有完全被消滅掉。被捕的同志對未落網的同志仍然寄予厚望,因此不管警方如何威脅利誘,他們都不曾供出或背叛其他同志━━也許這次行動能使警方釋放部份同志,不過他們的主要目的是要營救卡洛斯出獄。何內心想:要把卡洛斯從宋特監獄弄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站起來看著窗外通往「世界樂園」的車站,有許多小孩正等著上車━━他知道,即使是再無情的政府,有些事情也是無法坐視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