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3/7頁)

“趙一刀”先是一怔,然後將額頭上的皺紋跳動幾下,彎腰扶住李明強的雙臂說:“李連長,起來。你這麽做,我怎麽能受用得起。”

李明強跪在地上,仰起頭,盯著“趙一刀”那雙發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您是前輩,我跪拜本是應該的。現在,求您來救我母親,更應該行此大禮。這一點兒心意,務必請您老收下。”

“趙一刀”把眉頭皺了皺說:“好,好,我收下。孩子,難得你一片孝心啊。起來吧,你母親的手術我做。”“趙一刀”接過李明強雙手捧著的信封,抖抖地放在電視櫃上,然後慢慢地坐下,用發顫的聲音說,“孩子,你放心,你母親的手術,我一定做好!”

“謝謝趙老,謝謝,謝謝您了。”

“你回去吧,這幾天,多給你母親吃些有營養的東西。”“趙一刀”看著李明強,面無表情地說。

有營養的東西,李明強的病房裏多的是,邢修省母親送的長白老山參,朋友們送的西洋參、冬蟲夏草等等,李明強按照醫生的指點,全搭配著給肖明的母親吃,再加上李明強的特灶飯,老太太沒幾天就紅光滿臉,精神煥發了。

肖明母親手術前的各種例行檢查都做完了,高血壓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原來的心律不齊也不見了,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被推進了手術室。

大雪鋪天蓋地壓了下來,也壓住了李明強等人的話題。他們默默地站在電梯口,盯著載走肖明母親的電梯。電梯往返了不知多少次,他們都不願離去。李明強看了看窗外的飛雪,又從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一下貴珍的臉。在這滿世界的潔白映襯下,貴珍的臉顯得更黑了。可是,李明強從這黑中,看到了一顆純潔的心、一顆火紅的金子般的心。

貴珍手足無措地站著,低著頭,不停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她不知道肖明的母親、她的姨母、她的婆婆能不能走下手術台,是她在手術通知單上簽的字,她的字本來就寫得不好,抖抖地,寫得又歪又斜。

在手術單上簽字的時候,李明強說,我今年太背了,手臭,貴珍簽吧。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千鈞重擔壓在了一個弱女子身上。

貴珍在胡斌的陪同下來到護士台,她看著手術通知單,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上,拿著筆,顫抖著,不知是不敢簽,還是不知道簽在哪兒,臉憋得通紅。她側臉看了下胡斌,喃喃地說:“我哥呢?”

“在病房。他說他晦氣,避一避。”胡斌說。

“他也信?”貴珍的眼裏流出疑惑的光。

“他才不信邪呢!”胡斌說了,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忙說,“不,他,他這是,是為老人好。”

“我,我,怕。”貴珍終於在外人面前說出了心裏話,淚情不自禁地湧進了眼眶。

“怕,怕什麽?沒事兒?在這個醫院,這樣的手術算小手術,況且,李明強請的是全國最有名的外科專家,不會有問題的,絕對沒,沒事兒。”胡斌一邊給貴珍解釋,一邊給她鼓勁兒,可說到最後,自己也沒了底氣。他在心裏罵李明強,罵李明強不該把這麽重的擔子壓在貴珍一個人身上。

“我,我不敢,不敢簽。”貴珍的淚奪眶而出,抖抖地把筆放在護士台上。

“沒事兒的,你別緊張。”當班護士劉軍溫和地對貴珍說,“這只是履行個手續,以防萬一,一般不會出什麽問題。趙主任是全國知名專家,‘趙一刀’這個綽號,就是說他刀到病除,你就放心吧。”劉軍說著向胡斌和貴珍報以燦爛一笑。

“我——”貴珍還是一臉的愁雲。

“我去叫李明強。”胡斌說著轉身就走。

“別,別,我,我簽。”貴珍又一次把頭一揚,提起筆,抖抖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明強從內心裏感到對不起貴珍,但他確確實實不願簽這個字。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他就是感到自己這一個時期太走背字了,探親回家,把一家三口人送到了另一個世界;車站與衛和平告別,讓人家抓了個正著,害得肖明等人與自己一起關禁閉;帶領戰士執行任務,又因自己大意讓敵參謀長踢翻了水桶,害得肖明犧牲,自己和張金河受傷。傷就傷了吧,他娘的這點兒小傷還感染了,差點兒要了小命。還有,還有愛著他的幾個姑娘,為了他……唉,真他媽點兒背。

李明強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天,大雪仿佛堵住了他的喉嚨,努力幾次都沒有說出話。他咬咬牙,在大廳裏屈著膝踱來踱去,終於,堵著的喉嚨松弛了,他低低地擠出一句話:“都回去吧,早著呢,起碼得兩個小時。”說完,他自己先屈著膝向病房走去。

兩個小時過去了,肖明的母親沒有下來。中午飯過去了,還是沒有下來。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李明強也坐不住了,急得求值班護士劉軍到手術室打聽消息。劉軍回來說:“沒事兒,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趙老想把所有的病灶都掃除了,還得一兩個小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