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正像一個藝術家在追求那不可能實現,而且愈追求愈感到饑渴的東西一樣,衛和平的心裏湧起了一種由於舊情從來沒有得到滿足而引起的饑渴。

期中考試對上了十四年學的衛和平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十四年來,大小考場,她經歷了不知多少次,更何況今天的日語是她的強項。時間剛過一半,她就交了卷。說實話,她沒有好好審查。一是她多年來要求文字細心,一遍準確,根本沒有檢查的習慣。二是她素來就有爭第一的習慣。她的個性,爭強好勝,課堂上認真聽講,爭著發言;辯論時,雖無理也強占三分。要不是她礙於臉面,早在同學中公開了她和李明強戀愛的事情。

衛和平剛走出教室不久,陳曉偉就追了上來。

“你也答完了?”衛和平有點驚訝,她知道陳曉偉的日語水平是答不完的。

“沒有。”陳曉偉誠實地回答,臉上泛起了紅暈。

“那怎麽……”

“我——”陳曉偉沒等衛和平說完,就吱唔著掏出兩張票卷,“這是今晚的舞票。”

衛和平接過一張,是兩元一張的。她決定陪陳曉偉去跳舞,她已經陪他了好多次了。近來,她所參加的舞會,陳曉偉幾乎是她的固定舞伴。這小子也不錯,老實得可愛。上次,她說她喜歡光頭,陳曉偉雖沒有理成光頭,卻理得很短很短,在這長發蓋頂的年月,在大學生堆裏,煞是難看。衛和平既覺得好笑,又覺得他可憐。其後,衛和平不再拒絕陳曉偉每天為她提前到圖書館占的座位,還做了陳曉偉一次舞會的固定舞伴。

舞會上,陳曉偉告訴衛和平,他父親是武漢大學的教授,因為愛上了自己帶的研究生,拋棄了媽媽。弟弟是個跛腳,小時候玩秋千摔的。從此,從此,衛和平不再用玩世不恭的態度對待這個小白臉了,並開始充當他的舞伴。兩顆失落心也越走越近。

衛和平把目光從票卷上移向陳曉偉。頭發又長起來了,他理了個平頭,配上那白凈的小尖臉,小嘴,挺鼻和那對雙眼皮的大眼睛,不失為一個美男子。

“怎麽不等考完後再找我?”

“下午沒課,我怕你到別處去。”

“哦,我是有點事兒,晚上見吧。”

晚上,衛和平稍施脂粉,輕描眉,內穿黑色圓領衫,外穿大黃雞心領腈綸絨衣,圓領衫上一朵紅色的梅花不偏不斜地鑲嵌在雞心裏,美極了。她下身穿著一條牛仔褲,緊緊地裹著那豐腴的大腿,踩著那雙棕色長筒靴,飄逸出一股少女的春意。她的女性,她的青春,她全部豐茂的美麗都顯出來了。

舞廳前,陳曉偉早已等在那裏。他上身穿的還是那件深灰色粗線高領毛衣,下穿牛仔褲,半高跟火箭式黑皮鞋。好像比以往多了點兒男子氣。

他們和往常一樣,一前一後走入舞廳。幾個沒有舞伴的男同胞一下子奔向了衛和平。衛和平向他們道了“抱歉”,挽著陳曉偉步入舞池。

美麗的舞曲伴隨著他們輕盈的舞步、優雅的舞姿。陳曉偉向衛和平講述著他們的故事。那是他剛到北大的第五天,系裏組織舞會,他和他的同鄉劉艷麗在翩翩起舞。劉艷麗告訴他,班裏只有衛和平沒有男朋友,鼓勵他,讓他向衛和平進攻。陳曉偉看到衛和平那豐滿而不臃腫的身條,大方而不放蕩的姿色,再加上劉艷麗對他說了衛和平的一大堆好話,他就再也沒心思和劉艷麗跳舞了。他走出舞池,座位上的一個女孩兒以為他要請自己跳舞,高高興興地站了起來,他卻說了聲“謝謝”,坐在了那女孩兒的位子上,氣得那女孩兒跑出了舞廳。

衛和平笑了,醉心地笑了。陳曉偉的話滿足了她女性的虛榮心。她歡快地跳呀跳呀,跳得好開心好開心。

跳完舞,陳曉偉送她回宿舍。黑暗處,他怯怯地用手托住了衛和平的腰際。

衛和平沒有拒絕。最近,她內心中縈繞著一種對男性的欲念。她想,這可能是生理上的原因。她思念李明強,但是她又不能去找李明強,李明強能給她力量,給她希望,給她甜蜜,給她溫暖,可是,李明強現在還不能給她光榮感。而她現在需要的就是這種光榮感。她在等待,在思念,思念著一個男人——能給她帶來光榮感的男人。她想一頭鉆進他的懷裏,緊偎著他,獻上自己的甜蜜與溫柔,就是把自己的一切獻給他也不妨。

陳曉偉那柔聲柔氣,帶著點痛苦與委婉的聲音在她的耳際纏繞:“當我抓著你的手邁步起舞的時候,當我摟著你的腰醉心旋轉的時候,我不由得產生一陣陣強烈的欲望,想俯下身去吻一下你的額頭。耳邊樂聲靡靡,撩人心弦,我那種欲望就變得越來越熾烈。我不得不使勁掙紮,拚命地挺起身子,因為你身上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磁石猛力地吸著我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