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明強從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披肩發一眼,又瞟了瞟運動頭和張文斌,嘴角泛起了那種帶有諷刺意味的微笑,感到自己在北京大學的學生面前並不是矮半截。

李明強他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我操,怎麽搞的。”謝國華趁訓練間隙跑到家屬院一看,李明強和他的幾位老鄉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睡得正香呢。陽光透過窗口照進屋,照在那兩張床板上,一片狼藉。他急忙叫:“醒醒,快醒!”

張曉鵬一軲轆爬起來問:“幾點了?”

謝國華答:“九點。”

“操,壞了。起來,起來,快起來!”張曉鵬一個個踢他的老鄉。

“你起你的,踢我幹什麽?”趙革命不耐煩地說。

“都九點了,你說我踢你什麽?”張曉鵬死乞白賴地說,“快起來想想回去怎麽交代吧。”

“什麽?九點了?”李明強也醒了,但頭還有點痛,昨晚他喝得最多。

“媽的,一個處分背上了。”張偉明嘟囔著說。

眾老鄉都不作聲了,李明強很內疚,是他害了老鄉們。真是樂極生悲。

“唉,既然這樣了,害怕也沒球用。我們就是喝了酒,也沒幹什麽壞事!實話實說,都老兵了,連裏也不會因為這給處分。”

孫有財說。“不會。處分你輕了還不行了。部隊三令五申不讓喝酒,你又超假,夜不歸宿,無故曠課。瞧,犯了多少條?哪一條都得給個處分。”張偉明辯解說。

“球,那點雞娃[1]膽兒。給一個處分背著,給兩個挑著,給三個提著。怕什麽?你當

你是李明強啊,要當軍官,受處分了是個汙點。你過兩年回家修地球,立功都沒球用,那處分算個鳥!”趙革命那“二百五”勁兒又上來了,嚷道。

張曉鵬一直沒說話,他一直在想回去怎麽交代這個問題。這時,他插話說:“我看,咱們來個攻守同盟,互相作證。就說李明強考上學回來告別,正好團裏有輛車去師部,說晚上返回,我們幾個老鄉去送,半道兒車壞了回不來。”

“那也不行,私自出山海關也要處分。”張偉明說。

“這好對付。運輸股李助理,就是接咱們來的那個李排長,我倆特鐵,我去求他給各個連打個電話,問題肯定解決了。”

“我看行。我也是李助理幫忙帶來的,考上學了,應該去謝謝人家,同你一塊去。”李明強說。

“中。”張曉鵬想了想,點了下頭。

“革命,你們幾個把這裏收拾一下。哪也別去,就在這兒等著我們。”李明強對張革命說完,又對謝國華說:“班長,你趕快回去吧,別讓班裏人把這事傳出去。”

“哎,你們帶上這酒。去謝人家,求人家空著手啊。”孫有財提起一個網兜兒,裏面還有兩瓶未動的家鄉特產“杜康”。

“還有這兒,罐頭,點心。”戰友們一會兒又搜羅出一大堆兒東西。

“太多了吧,留下點兒。”李明強看著兩個網兜兒被裝得滿滿的,說。

“留它幹啥?求人家,一下砸死。”張曉鵬說。

李明強和張曉鵬一人提一個網兜兒,並肩走出臨時來隊家屬院。張曉鵬提提手中的東西,對李明強說:“李助理吃這個。當兵體檢時,醫生說我平腳,不合格。我爸找得他,一頓酒,兩顆手榴彈,兩條二十響,就定了。他說,我們是炮兵,機械化,不走那麽多路,只要不是一條腿就行。”

李明強從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張曉鵬一眼,心裏罵,你他媽也是個後門兵,嘴角泛起了那種帶有諷刺意味的微笑。笑罷,問:“哎,咱就這樣提著東西上辦公樓行嗎?”

“也是。真是暈了頭了。”張曉鵬說,“那,你說咋辦?”

“我到家屬院那邊等著,你去辦公樓叫他,就說我考上學了,回來謝他讓他回家一趟。”

“中。”張曉鵬把手裏的網兜兒遞給李明強,向團部大樓走去。

李明強低著頭向家屬院走,心裏罵自己不該喝這麽多酒。他買好今天八點十分回秦皇島的車票作廢了不說,還害得幾位老鄉為免去處分奔波。他咬了咬牙,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喝酒誤事,吃一塹要長一智。

“嗨,小李,你回來了,我早就看到你考上學了。”

李明強一驚,擡起頭,是帶他來的老鄉李醫生。李明強先是臉一紅,意識到自己首先應該感謝的是人家李醫生,到部隊來,他是決定性的人物,他當初要是說一句身體不合格,張副團長也就順水推舟了。況且,到部隊後,人家還一直幫著自己。李明強靈機一動,苦笑了一下,說:“這不,我就來謝您了。”

李明強被李醫生讓進了家,寒暄幾句。李明強說,非常感謝李醫生、張副團長和李助理把他帶到了部隊,使他才有了今天。本來是回來感謝你們的,昨晚老鄉硬是拉著喝酒,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