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6

孫曉波坐在詢問室裏,目光呆滯。錢副廳長站在對面,默默看著他。桌子上面擺著一排衣服,都是錢副廳長的。所有衣服的第二顆扣子,全部被拆卸下來,放在下面很整齊。錢副廳長拿起一枚扣子打開,他舉起裏面的竊聽器:“你居然對我采取這種手段?”

“對不起,錢副廳長……”孫曉波不敢看。錢副廳長把竊聽器丟在桌子上:“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秘書居然會是何世榮的鼴鼠!”孫曉波不說話。

“難怪所有的證據都會懷疑到我的頭上,你對我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甚至對我采取特務手段,在我的身上安裝了竊聽器!你這不是一般的膽大妄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事情已經這樣了,錢副廳長。我說什麽都沒意義了,對不起。”

“你是對不起我嗎?你是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對不起組織上對你的信任和培養!你從一個農家子弟進入公安院校學習,一直到出國接受更高級的教育——你現在就一句,說什麽都沒意義了,來搪塞我嗎?”

“您都想知道什麽?”

“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下水的?是在國外留學期間嗎?”

“不是,何世榮確實發展過我,但是被我拒絕了。這一點,我已經向組織上做過匯報。”

“那是什麽時候?”

“在我成為您的秘書以後。”

“難道是我對你的管教不嚴嗎?”

“不是。”

“還是我沒有給你做出好的表率?”

“您嚴於律己,勤儉奉公,確實是值得尊敬的公安幹部。”

“那你為什麽還會走入犯罪的深淵?!”

“錢副廳長,您別問了。”

“我是以公安廳副廳長的身份在跟你談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難道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正是我的公安常識告訴我,這個案子,您確實需要回避。”

“為什麽?”

“因為……牽涉到您的女兒。”

“安露?這是怎麽回事?”

“我是安露的男朋友。”

錢副廳長一震,頭暈。孫曉波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錢副廳長穩定住自己,凝視孫曉波:“你說什麽?”

“我是為了安露走上這條路的。”

“安露是個盲人,是個歌手——她跟何世榮有什麽關系?”

“安露跟何世榮沒關系,但是她是個盲人,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歌手——她能有今天,您難道從來沒想過為什麽嗎?”

錢副廳長注視著他。

孫曉波繼續說:“是我出賣了自己的良心換來的黑心錢,扶持她走到這步的。”

錢副廳長指著他的鼻子:“你什麽時候跟安露好上的?”

“在我成為您的秘書,秘密照顧安露的生活以後。”

“具體時間?”

“三年前,那時候安露還是個大學生。”

“你什麽時候跟何世榮勾結上的?”

“安露畢業前夕,想辦一場演唱會。為了這筆錢,我找一個當老板的朋友求助,是借款。我沒想到他是何世榮的人,也沒想到那張借據上的簽字,會成為我效忠何世榮的簽字。我不敢向您匯報,因為那樣不僅影響到我個人的前途,也會牽連安露,她是那麽無憂無慮的女孩子。”

“然後呢?”

“我就這樣一步一步走進了深淵,再也無法回頭。”

錢副廳長注視孫曉波。孫曉波說:“安露的命運坎坷,我想盡我所能幫助她……”

“住口!不許你侮辱安露,她根本不需要你這樣的幫助!不出名怎麽了?她會比現在更快樂,更自由!你搞什麽,你他媽的胡搞什麽?啊?!安露怎麽辦?安露能不能承受這樣的精神打擊?她的未來怎麽辦?在你邁出犯罪那一步的時候,你想過這些後果嗎?”

“想過,所以我想安排她出國演出。”

“然後你就帶著安露,帶著我的女兒在國外流亡?!”

孫曉波不說話。錢副廳長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我不再問你任何問題,按照規定——我回避!但是你給我記住,你給安露造成的巨大傷害,我是永遠也不可能原諒你的!永遠也不!”他轉身出去了。孫曉波看著桌子上的警服和警徽,默默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