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9

趙小柱緩緩松開了高射機槍,站起身來。

他注視著殺戮過的戰場,神色冷峻。這個場面,仿佛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而是早就在記憶當中出現過無數次的了。受訓期間看過的大量錄像、照片等資料,在戰鬥爆發的瞬間被刺激起來,成為活生生的記憶,而不再是遙遠的影像。

他看著那片晨霧當中血流成河的殘肢,露出鄙夷的冷笑:“狗屎!”

接著居然從褲子口袋裏面取出一個塑料袋。撕開上面的膠帶,裏面是一盒萬寶路和一個ZIPPO打火機,沒有受潮,也沒有沾染上血。他打開硬煙盒,用嘴唇叼出其中一根。操縱高機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所以他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顫抖著的右手打著了打火機,火焰映亮了他的眼。

他點著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現在,遊騎兵在緬甸的土地上,俯瞰著那片屍體。

哢嚓。

趙小柱聽到背後傳出的清脆聲音,他不用看都明白,是手槍打開保險的聲音。

高雲春舉著一把54手槍,顫巍巍對準那個血人的後腦:“你……他媽的毀了我的部隊……”

趙小柱沒有緊張,他反而微笑一下,抽了一口煙。

高雲春盯著他的“高且硬”的發型,那上面跟身上一樣都是鮮血:“你不是邊防武警!你是誰!”

趙小柱淡淡地說:“Ranger。”

高雲春多少是有點軍事常識的,他難以置信:“美軍?!”

趙小柱低下頭,好像是隨手系鞋帶,卻突然向後轉身,右手一甩,匕首嗖地飛出去。

匕首準確紮在高雲春的咽喉,他連叫都沒有叫一聲就倒地了。他睜著眼睛難以置信,右手的手槍隨著慣性扣動扳機。

砰—

槍聲打破了保持了幾分鐘的寧靜。

剛剛回巢的飛鳥被驚起來,漫天亂飛。

孫守江睜大眼,邊防武警也睜大眼。

他們站在邊境線上,站在798界碑跟前,睜大眼注視對面的山坡,都是心急如焚。但是誰也不敢越過邊境線哪怕一步,因為……那是中國警察不可逾越的紅線。

“菜刀……”所長翕動嘴唇,眼淚流下來。

孫守江哆嗦著說:“不會的!那小子命大著呢!他不會死的……”他咧開嘴,哭出來:“他不會死的!他怎麽能死呢?幾十個最好的特工都想要他的腦袋,他都沒有死!他怎麽會死在這兒呢?死在這幫雜碎手裏……”

經過血戰的戰士們默默無語,看著那邊流著眼淚。

“響尾蛇”當然沒有那麽簡單就死,他此刻正抽著煙,冷酷地走到了那具屍體跟前。高雲春的咽喉紮著匕首,眼睛還睜著,顯然是難以置信。

趙小柱冷峻的血臉上笑了一下,叼著煙蹲下拔出那把匕首。他用匕首挑開高雲春的衣服,看見了裏面的防彈背心。他知道這是美國高官使用的高級防彈背心,是高档貨,需要不少錢。看來這個家夥是個頭兒,還是個人物。

趙小柱把煙頭丟在地上,舉起了匕首……

援軍是一個中隊的機動武警,他們來到這裏也並不容易。同樣需要穿山越嶺。邊防武警沒有裝備直升機,所以在沒有公路的地方必須要爬山路。戰士們氣喘籲籲地跑到邊境線上,看見的是一片殺戮後的戰場,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血流成河……

那些血戰過的戰友們都成了血人,提著自己的武器,站在798界碑己方一側背對他們。

好像是一排血的雕塑,一動不動。

戰士們手持武器,大氣兒都不敢出。

中隊長小心翼翼走過去,站在血糊糊的所長跟前。所長臉上流著眼淚,沖開了臉上黏稠的血。

中隊長小心地問:“你們在看什麽?”

沒有人回答他,仿佛他壓根兒就不存在。

所有參戰鬥的官兵都在默默注視著那片異國的叢林山地。跨過一步就是外國,這是他們從軍以後不斷被灌輸的紀律觀念。寧願死也不能越界作戰,也是他們在邊境派出所執勤多年的鐵打紀律。

男兒流血流汗不流淚,這是所有中國軍人的信念。

但是……

此刻,他們為了那個嚴重違紀的菜刀……卻流下了眼淚。

突然,孫守江的眼睛睜大了:“菜刀—”

所長和官兵們的眼睛睜大了。

晨霧當中,一個血糊糊的人影,蹣跚著走向這邊,走過那片血泊的殺戮戰場。

他的臉色冷峻,渾身的血都凝固了,只有眼睛還是黑白分明。

趙小柱手裏提著什麽東西蹣跚地走過那些屍體,鞋踩在血泊當中啪唧啪唧作響,但是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