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6

陸地巡洋艦在山路上穿行,外面下起了蒙蒙小雨。正是熱帶叢林的雨季,所以空氣當中都是潮乎乎的味道。趙小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臉色凝重地看著窗外,景色很美,但是他已經無心欣賞。他開始內疚於對苗處的憤怒和仇恨,原來自己根本就不懂他那僅存的一只眼睛裏面飽含著多少痛楚和無奈,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下面隱藏著多少忠誠和奉獻……而短劍,只是他承載的無數不為人知的痛楚當中的一個,那麽還有多少故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也想不到的呢?

民警趙小柱、代號菜刀的特情、一個25歲的年輕人,陷入了深深的內疚。在這一瞬間,他的為別人著想的本能再次翻湧出來……自己真的有那麽痛苦嗎?自己難道比短劍還痛苦嗎?還是比那些還不為自己所知的無名戰友們痛苦?

自己算得了什麽呢?

趙小柱摘下警帽,在後視鏡裏面看見自己的“High and Tight(高且硬)”遊騎兵專用發型。這樣一個發型的人民警察顯得特別怪異,好像是美國好萊塢電影裏面的中國警察,自己的臉龐也變得更加消瘦,臉上帶著一種冷峻和堅毅。他不知道曉嵐見了現在的自己會怎麽想,也許……會覺得自己的變化讓人難以置信?

趙小柱戴上帽子,拿出公文包裏面的萬寶路,抽出一根點燃了。他打開小半扇窗戶,小雨細密地灑在自己的臉上,很愜意……趙小柱吐出一口煙,煙立即被風吹散了,無影無蹤。也許自己和無數的緝毒警察都跟這煙一樣,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這片美麗的叢林,美麗的城市,還有無數個美麗的家庭……

“整個的西南邊境長達數千公裏,地形地貌非常復雜。”孫守江開著車緩緩地說,“境外就是著名的金三角,世界三大毒品源頭之一。雖然坤沙集團已經土崩瓦解,但是局勢還是不容樂觀,境外毒梟不僅有手槍沖鋒槍,還裝備了40毫米火炮,甚至是無後坐力炮,有時候還動用直升機參與販毒行動……我們的緝毒民警和邊防武警,就是在這樣環境險峻的前線,與毒梟進行生死搏鬥。我現在帶你去的,是一個普通的邊防派出所,他們駐守的地點,恰巧是中緬邊境的要害,幾條交通要道都從那裏經過。那裏的戰士,平均年齡只有19歲,幹部也都很年輕,他們來自祖國各地,常年戰鬥在祖國禁毒工作的最前沿,幾乎每年都會有官兵犧牲,或者傷殘,所長和指導員的人頭,境外毒梟叫到了五十萬人民幣一顆,班長的人頭是十萬一顆,就連普通戰士的人頭都價值五萬人民幣,在西南邊境有無數這樣的邊防派出所,他們只是普通的一個。”

趙小柱默默地聽著。

“他們沒有接受過你這樣的訓練,也沒有你這樣的裝備和後援,但是他們一樣沖殺在緝毒工作的第一線。”孫守江低沉地說,“他們是軍人,工資待遇也不如我們這樣的公務員,轉業或者復員也面臨著就業、安置的難題。但是他們從未有過退縮。我們的緝毒工作,就是這些緝毒民警和邊防武警默默無聞地冒著風險在奉獻、在拼命……這是我們緝毒長城的堅強基石,沒有他們,我們什麽也做不成。”

趙小柱抽一口煙,不說話。

“他們和你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年輕人啊!”孫守江感嘆,“而且也有愛情的渴望,家庭的渴望……可是他們的青春甚至是生命,就留在這條綿延起伏的邊境線上,留在這片充滿危險的熱帶叢林裏面……苗處從陸軍轉業以後,就在邊境公安緝毒偵查單位工作,對這片山山水水,對這些普通民警和官兵,有著特殊的感情……”

趙小柱低下了頭。

“到了。”孫守江把車拐進一個院子,“這是查猛派出所,海拔2120米,共有官兵35人……錯了,是34人,上個月剛剛犧牲了一個班長,是炊事班長,去鎮上買菜的時候,被人給暗殺了……”

趙小柱渾身震了一下,炊事兵……都沒有逃過暗殺的厄運。

趙小柱跟著孫守江下車,所長迎接出來了。所長是個黑臉少校,笑著說:“你這只烏雞,怎麽電話都不打一個就來了?剛才觀察哨報告,我還納悶兒呢!車號是你們的,但是也不打個招呼就直接闖來了?苗處還好嗎?他怎麽沒一起來?”

“苗處出差了,我帶新人來這裏學習學習。”孫守江說,“這是菜刀,我們新來的同志。”

趙小柱舉手敬禮:“首長好。”

所長就笑著還禮:“你好,菜刀同志。”

所長穿著迷彩服,挎著手槍,顯然是要準備出發。他拉著趙小柱和孫守江走進辦公室關上門:“今天晚上,我們有行動。你們來的不是時候,要是不著急走,就先住下。明天咱們再聊,我得帶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