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

穿著三沙迷彩服的趙小柱坐在戰術射擊場的木頭台階上,靠著柱子抽煙。他又回到了“本寧堡”的遊騎兵營區,手裏抱著一杆沙漠迷彩色的M4A1卡賓槍,腳下是沙漠戰鬥靴。遠遠地,可以看見那些同樣穿著三沙迷彩服的“戰友們”在草叢當中奔跑著,叫嚷著美式英語,在打美式橄欖球。狼牙特種大隊的美式橄欖球隊是全軍有名的,是一個去美國西點軍校學習半年的幹部帶回來的。那個幹部趙小柱認識,是三營的營長劉小飛,自己的營長。這次沒有來,原因也許是一營長更適合這種秘密訓練。

那些戰友們在奔跑著,叫囂著,投擲著橄欖球。

趙小柱掐滅煙頭,目光憂郁。

在他身邊的木板走廊上,整齊地擺著戰友們丟下的頭盔、M4A1卡賓槍和戰術背心等。他的胸條上寫著“Mike Zhang”,這邊是“US ARMY”“RANGERS”的臂章……所有的一切都跟本寧堡的2002年或者2001年的夏季傍晚,那個孤獨惆悵的美國陸軍一等兵一樣。

只是……他的內心很憂傷,無邊的憂傷。

從未想過自己的間諜生涯會是這樣的,雖然知道要不斷去出賣別人對自己的信任,但是,在自己的概念當中,要出賣的是類似響尾蛇這樣的殺手或者那些罪不容赦的毒梟,而不是Laila和Julie這樣的笨女人,還有Audemarie,那個還不到十歲的小混血兒。

內疚,負罪……一起湧上了諜報員菜刀的心頭。

他拿起可樂喝了一口,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美軍夥食。當時也是充滿了熱情和鬥志,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充滿了惆悵和迷茫,好像自己在做的事情不是一件正確的維護法律尊嚴的光榮使命,而是在違背自己的道德良知……

他低下頭,在某種程度上,他真的希望自己成為響尾蛇……

走廊後面的觀察室裏面,穿著西服的苗處和穿著三沙迷彩服的孫守江在喝咖啡看電視。孫守江看著電視上的錄像,是調出來的CNN報道,畫面上是那些被美軍營救的孤兒。孫守江難以置信:“是真的……”

苗處不為所動,冷冷看著電視畫面。

“我開始重新認識這條響尾蛇了。”孫守江苦笑一下,“看來他有時候還很善良……”

“我從來沒說過他是絕對的喪心病狂。”苗處喝了一口咖啡,“你也是老警察,很多時候違法犯罪的人並不都是喪心病狂的。這種事情你該見得多了,怎麽還會有這樣的心態?”

“他救了121個孤兒。”孫守江低下頭,“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判他,他花光了自己的積蓄……三百萬美元,對於當時一個入行沒多久的行動間諜來說,不是個小數目。他為了一個一面之緣的女人,還有121個瀕臨死亡的孤兒……說實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法不容情,烏雞。”苗處的聲音還是很冷峻,“如果說他還是一個CIA的外勤特工,那跟我們沒關系。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我們沒權對他作出評判。但是他現在是職業殺手,遊走在販毒網絡和恐怖網絡的危險分子。他還殺了我們的人,從哪個角度說—我們都會死追他到底!國際刑警和各國的情報機關,也會死追他到底!”

孫守江點點頭,回頭看趙小柱的背影:“他……好像很難過……”

苗處回過頭,沒有說話。

“他對Audemarie,是真的有負罪感。”孫守江同情地說,“他愛那個孩子,好像對Laila,也動了點感情……”

“這是好事,烏雞。”苗處淡淡地說,“他不再是偽裝出來的感情,他的感情是真的……也就是說,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他不再是偽裝響尾蛇。”

孫守江心有余悸地看他。

苗處注視著趙小柱的背影:“他就是響尾蛇!”

趙小柱默默看著遠處那些遊騎兵的戰友們玩著橄欖球,叫嚷著,冷峻的臉上浮起一絲會心的微笑。

這個表情,跟某個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