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8

Laila右手拿著酒精棉,湊到趙小柱的臉頰殘存的粘貼膠上。趙小柱的嘴角抽搐一下,但是還是沒有敢動。Laila細心地幫他擦去臉上那些難纏的粘貼膠,接著拿起熱毛巾擦著他的臉。趙小柱一動不敢動,溫熱的毛巾覆蓋在臉上,讓他的恐懼一下子化解了。一直緊握的右手慢慢放松了,手心裏面都是汗。

Laila擦拭著他的臉,很仔細,很溫柔。

趙小柱捏了一下腿上的肉,讓自己能夠時刻保持清醒。從接到前來巴黎的命令開始,他就沒有合眼過,到現在已經幾十個小時了。航班上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大腦一刻也沒有停止轉動。他當然緊張,這不是在橘子胡同派出所查暫住證,也不是分局聯合行動檢查夜總會、桑拿或者發廊什麽的—這是去巴黎,去響尾蛇出沒的地方!全世界的警察和特工都在尋找自己這張臉,那些電影裏面才見過的詹姆斯·邦德們恨不得把所有的子彈都打在自己這張臉上……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而是危機四伏,隨時可能死於非命!

雖然孫守江提出了反對意見,但是苗處執意要對他進行這些實習考察。而苗處……就是苗處,他說出來的話不是意見,是命令—是不容違背的。於是趙小柱就開始了曾經夢寐以求的巴黎旅行,只不過沒有蓋曉嵐的陪同……曉嵐……

曉嵐在吻著自己的臉。

一點一點……

很輕柔,嘴唇很濕潤。

吻住了自己的嘴唇,舌頭伸進來,像一只活潑的小鹿……

趙小柱伸出雙手抱住了曉嵐,抱得緊緊的。他的眼睛閉著,淚水流下來……你一定很想我了,曉嵐……芬芳撲面而來,卻不是……

曉嵐的味道!

趙小柱猛地睜開眼,推開面前的女人,急促呼吸著看著那張陌生美麗的臉。

Laila臉上帶著眼淚,幽幽看著面前這個彪悍的男人。

他留著獨特的發型—腦袋兩側和後面的頭發被完全剔掉,俗稱“鍋蓋頭”。這是美軍遊騎兵的小夥子們喜歡的發型,他們自認為是這支精銳軍隊當中最精銳的一群,桀驁不馴充滿鬥志……

他的眼睛還是那樣充滿憂郁,帶著淡淡的憂傷—2003年冬季的巴黎,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是這樣的……那天正在上課,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褐色風衣和牛仔褲的華裔年輕男人,消瘦黝黑的臉龐,戴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Laila是一個阿拉伯戰爭孤兒,大學畢業以後,個人出資辦了這個阿拉伯孤兒院,主要收容戰爭當中成為孤兒的孩子們。海灣戰爭導致她的孤兒院差點人滿為患,Laila也累得夠嗆。Laila是個善良的女孩子,以德報怨,並沒有因為伊拉克軍隊屠殺了自己的父母而不收容伊拉克孩子。

“祖國。”

Laila坐在地板上,舉起手裏的阿拉伯語板。

“祖國—”

孩子們奶聲奶氣地學習著。

“和平。”

Laila又指點下一個詞。

“和平。”

孩子們還是奶聲奶氣地學習著。

那個年輕男人站在門口,看著這些孩子們。他的眼睛充滿憂郁,帶著淡淡的憂傷。Laila偏頭看見了他,很好奇地用法語問:“先生,你有事嗎?”

“沒有……”年輕男人笑笑,“我來看看他們……”

“請問你是?”

“美國人。”年輕男人低聲說。

Laila仔細地看著他,他雖然穿著厚厚的外套,但是露出來的脖子粗壯。再仔細看他的儀表,身材挺拔,雙手自然插在兜裏,腳下是一雙黃色的沙漠靴。Laila看看孩子們:“你們先玩會兒吧,我去去就來。”

她在孩子們好奇的目光當中走出去,那個男人也跟著過來。

“你是美國軍人?”Laila問。

男人點點頭,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在手裏揉著,露出了鍋蓋頭:“我曾經是遊騎兵,參加過‘伊拉克自由行動’。我在巴黎旅遊,聽說這裏有一個阿拉伯孤兒院,我想來看看他們……戰爭總是會給他們帶來傷害。”

Laila點點頭:“你叫什麽?”

“Mike。”張勝說。

“進去和他們一起玩吧!”Laila建議。

張勝跟著Laila進去,一起坐在地板上。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圍著他們,Laila用阿拉伯語介紹說:“這是美國人—Mike!他去過科威特和伊拉克,讓我們歡迎他!”

“美國兵!”一個孩子哭著指著他的腦袋,“他是美國兵!他殺了我爺爺—”

孩子們都激動起來,紛紛爬起來躲閃到一邊。

張勝很尷尬,看著他們。

Laila著急地說:“他現在不是軍人了,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