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

“報告!”何晨光穿著通用迷彩,紮著腰帶,來到連部門口。

“進來。”屋裏傳來龔箭的聲音。何晨光推門進去:“指導員,您找我?”龔箭放下手裏的材料:“對。我很好奇,一個剛剛到部隊的新兵,有你這樣的成績,很難得。”

“我做得微不足道,指導員。”何晨光很謙虛。

“已經很出色了。你的射擊水平即便是在特等射手雲集的四連,也是數一數二的,更不要說你的身體素質和靈活性—我沒看錯,你是藏著的。你有功夫,還不淺。”

何晨光不說話。龔箭拿起資料袋:“我調出了你的材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你是亞青賽的自由搏擊冠軍?”何晨光說:“指導員,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還是軍人子弟?”龔箭問。

“是。”

“你的爺爺是咱們軍區的老首長,可是你的父親一欄—是空白。我不是那麽三八的人,不過作為指導員,我確實需要了解每個戰士的家庭情況和思想狀況。可以告訴我,你父親的情況嗎?”—何晨光不說話。龔箭輕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的父親在保密單位工作,你也應該告訴我。我是軍人,也是黨員,是神槍手四連的黨支部書記,你的直接領導—相信我,我不會泄密的。”何晨光有些哽咽:“指導員……他不在了。”龔箭一愣,何晨光眼裏的淚水在打轉,他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可以告訴我怎麽回事嗎?”

“他犧牲了。”

“在前線?”

“不是,那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他在軍區狼牙特戰旅服役,在行動當中犧牲了。”

“是軍事行動?”

“是,指導員。但是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行動,只知道他犧牲了。”

“那時候你多大?”

“八歲。”

“你的母親呢?”龔箭看著何晨光,臉色沉重。

“在此以前,因為車禍,去世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龔箭有些內疚。何晨光擡起頭,一臉堅毅:“沒什麽,指導員,這是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想告訴別人,我相信你也能理解。”

“我理解。你是一個好兵,我相信,你的父母會欣慰的。”

“謝謝指導員。”

“我看了你爺爺的資料,他在抗美援朝的時候就是狙擊手,還是志願軍功勛狙擊手張桃芳同志的戰友,狙殺成績僅次於張桃芳—看來你得了他的真傳。你的父親也是狙擊手嗎?”

“是。”

“現在你也是狙擊手。”

“謝謝指導員。”何晨光看著龔箭,目光堅定。龔箭說:“不用謝我,這是你自己努力爭取到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現在的狼牙特戰旅狙擊手總教官範天雷,你認識嗎?”

“認識,他是我父親的戰友,代號金雕。”

“是他把你發到我這兒來的?”

“我不知道,我一當兵就到鐵拳團了。”何晨光有點兒意外。龔箭苦笑道:“我猜對了。”何晨光問:“你認識他,指導員?”龔箭回答:“我就是被他選到狼牙特戰旅去的,也是他的學生,後來去外軍留學,學的也是狙擊戰術。”

“指導員,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不知道該問不該問。”何晨光說。

“問吧,談心嘛!你有什麽疑惑都可以問我。我歡迎你提任何問題,別藏在心裏。”

“是!指導員。”何晨光立正,“我確實沒想通,你的軍事素質這麽好,在特種部隊也是尖子,還去外軍特種部隊進修過,也是成績優異,為什麽……”

“為什麽回國以後,反而當了指導員,對嗎?”龔箭笑笑。

“是,指導員。”

“瞧不起政工幹部?”

“不是,指導員。”何晨光解釋。

“沒關系,你只是提出了很多人想問的問題。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信息時代,市場經濟,各種新思潮接踵而來。部隊的環境雖然相對封閉,但軍隊注定是年輕人的世界。一代一代的年輕人走進部隊,帶來新的觀念,新的思潮,注定也會有新的沖擊,新的探討。”龔箭湊近何晨光,低聲說,“不瞞你說,其實當年我跟你一樣,瞧不起政工幹部。”看著何晨光詫異的表情,“我剛到部隊的時候,以為指導員也好,政委也罷,都是耍嘴皮子的。軍隊是幹什麽的?是打仗的!是要戰士一刀一槍,在戰場上殺出來的!動動嘴皮子功夫,就可以殺敵嗎?所以我一直瞧不起政工幹部,在連隊當戰士的時候就跟指導員的關系一般,只會悶頭苦練。後來我入選特種部隊,提幹,上軍校,也入了黨。但是當時入黨並不是真心自願的,帶有一點功利的成分,這種心理你並不陌生。我想現在許多年輕人,包括我們的部分戰士,也有類似的心理。”何晨光不敢說話。龔箭笑笑,“我知道,這個話題對你來說,很敏感。但回避是沒有用的,因為這是現實,我可以對你暢所欲言。政治工作,在這個時代的軍隊中到底有沒有開展的必要?這在以前,根本不是我思考的問題,一直到我去了國外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