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家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兩萬大軍開拔山東,一路上人吃馬嚼耗費甚巨。

戶部尚書姜曰廣十分頭疼。

照理說神策軍是天子編練的新軍,應該從內庫中撥銀撥糧。但前段時間內庫中的存糧有很大一部分用來平抑糧價了,銀子好說,糧食卻不好湊。

無奈之下,姜曰廣只得上疏天子,請求將抄沒沈家糧庫中的糧食用作大軍軍糧。

朱慈烺看到這份奏疏直是又氣又笑。

好一個戶部尚書,遇到難題只知道向朕伸手。要是什麽事最終都得朕來解決,還要你這個戶部尚書做什麽?

朱慈烺也知道問題的症結出在了哪兒。

大明自太祖皇帝朱元璋建國以來便在全國範圍內重新丈量了土地,實行了資源的再分配。

可以說明初時土地資源分配的比較平均,地主、自耕農、佃戶之間的矛盾並不嚴重。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土地兼並情況越來越嚴重,越來越多的地集中到了少數人手中。

這些少數人大體上分為兩類,一類是有功名的讀書人。

一般只要舉人以上就能獲得免稅特權,名下土地可以免除賦稅。

照說大明朝的舉人也不算太多,幾千個舉人也占不了太多資源。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普通自耕農為了土地免稅,把自家名下的土地掛靠在同鄉舉人、進士名下,也就是所謂的投獻。

一通操作下來自耕農的地變成了舉人老爺、進士老爺的地,自然不能再征稅了。

還有一類人是皇族。

朱元璋的子孫繁衍速度是很快的,十幾代下來宗人府在档的宗室有數萬人。

當然這些人不全部是郡王、親王,可能只是最底層的宗親。

但在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宗室數量的龐大。

就拿郡王、親王來說,都有屬於自己的莊田。

這些莊田也是不交稅的。

照理說親王、郡王的莊田數目都是定死的,不會對朝廷整體的稅收造成大的影響。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藩王侵吞民田的事情時有發生,為了免稅自耕農主動投獻土地也是普遍情況。

當地官員大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沒看見。

不然怎麽辦,難道帶著幾十名“如狼似虎”的差役沖到王府大門前責問藩王為何侵吞土地?

正是這兩類人使得大量土地免稅,朝廷能夠征收上來的稅銀越來越少。

無奈之下,朝廷只能把更多的稅額攤派給無權無勢的自耕農,這便導致了越來越多的自耕農破產。

明末爆發大規模的農民起義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土地兼並,小冰河時期只是一個催化劑。

要解決這兩個問題都不容易。

就拿讀書人免稅來說,若是朱慈烺現在就搞什麽土改,絕對會把本來支持明朝的士紳地主推到對立面,直接逼著他們做滿清的帶路黨。

即便要實行土改,也不是現在,必須得等徹底擊敗滿清才能施行。

何況要實行土改就必須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如今朝廷手中的魚鱗圖冊還是萬歷初年推行一條鞭法時繪制的,早已不能作數。

這個工作量是巨大的,眼下國勢危難,絕不是分神的時候。

小規模的實行土改倒是可以,可收效不大。朱慈烺覺得還是鉚足勁頭全力抗清比較符合當下的局勢。

銀子的事情好解決,查抄貪官、奸商效果很好,光是存貨就夠至少三年的花銷。

但糧食卻是個難題。

南直隸產糧有限,甚至不如兩廣多。整個南方實際上都在靠湖廣的糧食輸入。

而湖廣現在並不完全在大明手中。白旺部和左良玉部隔江對峙,摩擦時有發生。

在隨時可能打仗的情況下,農民是不太能靜下心來好好種地的。

因為他們隨時得擔心被抓壯丁,去軍中做夫子。

說到底這是一個家與國的命題。

戰爭還會使本就不算穩定的糧價瘋漲,即便手中有銀子也買不到糧。

所以對朱慈烺來說,收復襄陽、荊州、德安、承天四府的意義一點都不比收復神京的意義小。

前者可以讓大明獨占湖廣糧倉,解決吃飽飯的問題。後者更多是政治象征意義。

如果按照原本歷史發展的話,李自成很可能會棄關中,逃入湖廣。到了那時左良玉落荒而逃順江而下的幾率大增。

朱慈烺要做的就是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所以一定不能讓滿清輕易的拿下關中。

北伐的高傑部便成了整個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如果必要的話,朱慈烺甚至想讓秦拱明部和神策軍十營增援高傑。

當然眼下最重要的是供給軍隊軍糧。

高傑部的軍糧可以讓他在山東就地籌措。但神策軍路上的軍糧卻是必須由朝廷撥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