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博弈

左良玉與何騰蛟的關系看似親密,實則十分微妙。

至少在此時此刻,左良玉覺得何騰蛟並不是和他一條心。

收復四府,說的輕巧!

白旺部雖然只有七八萬人,但都是李自成部的精銳,絕非裹挾的流民夫子。

對付這樣的精銳順軍,左良玉自問沒有十足的把握。即便他的兵力是對方的數倍,也很難一舉潰敵。

何況左良玉並不想滅掉白旺部。

如今的楚鎮和當年的遼鎮很類似。

當年崇禎帝征收遼餉,一年幾百萬兩銀子養著關寧軍,為的就是對抗東虜。

可祖大壽卻不急著主動出戰,而是躲在城裏做縮頭烏龜。

道理很簡單,若是東虜滅了,朝廷還會一年給祖大壽撥幾百萬兩,養著這幫兵大爺?

養寇自重,是任何手握大權將領的必備素質。

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

左良玉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如今的白旺部就像當年的東虜,而他左良玉就是當初的祖大壽。

要想繼續過著土皇帝般的日子,左良玉就不能消滅白旺部,必須以此為籌碼要挾朝廷,獲得源源不斷的好處。

當然,有祖大壽的前車之鑒在,左良玉也不會放任白旺部壯大。

如今的他夾在順軍和朝廷中間,是最理想的情況。

若是白旺部繼續蠶食湖廣府縣,他左良玉的地盤就會縮小,甚至有可能被吞並,就像當年的祖大壽,降清當了奴才。

維持現狀是左良玉的想法,故而主動進攻白旺部控制下的四府絕不是個好選擇。

“何撫台公忠體國,左某是敬佩的。不過荊州、襄陽、德安、承天四府城堅易守,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攻克。”

左良玉刻意把語調放的冰冷,只希望何騰蛟能夠意識到錯誤,收回方才說的一番蠢話。

何騰蛟卻是心中冷笑一聲,暗道這個老狐狸,真是難對付。

不過他已經提前想好了應對之策,笑聲道:“侯爺誤會了,本官並沒有說讓侯爺強攻四府啊。”

左良玉聽得一愣。

這何騰蛟莫不是傻了吧。若是他不派兵強攻四府,難道白旺還能率領麾下順軍乖乖退出城去嗎?

“何撫台有何計策不妨明說。”

何騰蛟清了清嗓子道:“侯爺何不派出一二營詐降?”

詐降?

左良玉連連搖頭:“不妥,白旺又不是傻子,若是詐降他怎可能看不出?怕到時反倒要平白折損了兵力。”

“詐降當然要真實,若是侯爺麾下嫡系各營前去詐降,白旺當然不會信。但若是與陜西群寇有著同鄉之誼的金聲桓、馬進忠二位將軍前去,恐怕白旺多少會動心吧?”

何騰蛟這番話讓左良玉有些猶豫。

金聲桓、馬進忠都是陜西人,其部眾也基本都是陜西兵。

當初二人先後投降於官軍,被左良玉收編納入麾下。

雖然二人所部不是左良玉的嫡系,但卻是左良玉手中最能打的軍隊。對此,左良玉的內心其實也有些矛盾。喜的是他可以依靠二人所部做先鋒破敵。憂的是二人不是嫡系生死存亡時刻能否靠的住還是兩說。

“若是白旺接受了金、馬兩位將軍的投降,那侯爺在白旺軍中便有了內應,可以輕而易舉的收取四府。”

何騰蛟咽了一口吐沫道:“至於侯爺擔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本官覺得大可不必。白旺部雖然強悍,但與李自成本部、張獻忠部比起來就是螻蟻與巨象的差距。滅了一個白旺,還有李自成、張獻忠、東虜在。侯爺麾下將士乃是大明最精銳的,朝廷還指著侯爺呢,怎麽可能自毀長城?”

何騰蛟最是善於忖度人心,他看出左良玉對此事態度冷淡是因為害怕朝廷過河拆橋,便準備了一番說辭。

這番說辭雖然不怎麽華麗,但直擊人心,讓左良玉都有些動搖。

是啊,楚鎮的情況雖然和當年的遼鎮類似,但並不完全相同。

遼鎮面臨的強敵只有一個東虜,而楚鎮面臨的強敵不光是白旺,還有李自成、張獻忠,甚至是東虜。只能說白旺部是楚鎮面臨的最直接威脅。收復四府,統一湖廣只是第一步,距離光復神州還遠的很。這種時候朝廷自然不太可能直接翻臉。

換句話說,朝廷不是不想過河拆橋,但在天下平定之前不會。

這麽看來若能在不折損太大兵力的前提下收取四府,即便不能在封爵之事上更進一步,獲得一番金銀賞賜也是不錯的。

“即便有內應,大軍調動也是要消耗巨大的。糧秣之事何撫台可能保證?”

左良玉的態度終於有所軟化,何騰蛟聽在耳裏,喜在心中。

“侯爺請放心,糧秣之事包在本官身上。至於破城之後侯爺如何行事,本官不會幹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