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見識(第2/3頁)

正在思索間,果然有伴當回報,細細的講述了此地偏僻之處棄嬰的多寡……這些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按照他們的說法,此地其實與冀州其他地方並無不同,棄嬰的比例都是嚇人。

“我想了想。”婁圭一臉不解地問道。“正如公孫少君所言,但凡棄嬰到了一定程度,必然是民不聊生……可是為何會有此類事呢?河北田畝如此肥沃,商貿通達,而這中山郡前年才廢國制郡,所用郡守也是頗有賢名,似乎並不是能作出殘民之事的人吧?”

“你既然不懂,那便隨我去問問吧!”公孫珣忍不住搖頭道,其實他很早就專門寫信請教過自家老娘,並從她那裏得知了這裏面的邏輯……只是,反正無事,不如陪這婁圭去走一遭。

說是問一問,卻並非是如婁圭所想去問那些田畝間的農民,恰恰相反,公孫珣帶著人,高頭大馬,佩刀持弓,竟然是直接闖入了附近的一處鄉寺。

所謂寺,並不是寺廟,而是指公所、公署、公舍,實際上寺廟的寺反而是起源於鴻臚寺的寺,也是公所的意思,那麽鄉寺,自然就是一鄉吏員所居的公所了。

公孫珣這麽一行人直接闖入,早驚得那些鄉中吏員不知所措,紛紛出來迎接了。而婁圭剛剛好奇該如何問話,卻看到那公孫文琪朝韓當努了下嘴,後者便忽然縱馬上前將為首的鄉薔夫給提溜了起來,然後夾在腋下,轉身就走……儼然一副強盜作風!

隨後,韓當先走,其余人等紛紛拔出刀來,示意鄉中人不許向前,然後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婁圭目瞪口呆,但兩邊都是明晃晃的刀子,他也只好勉力夾緊馬肚子,趕緊跟了上去。

等來到之前的小坡上,韓當一把將那鄉薔夫擲在了地上,公孫珣這才朝婁圭示意:“人已經請來了,你且問吧!”

婁圭張口欲言,卻又忍不住回頭:“該如何問?”

公孫珣連連搖頭,不得已親自上前,拔刀指向了那薔夫:“我來問,你來答,曉得了嗎?”

鄉薔夫被摔得五葷七素,又被刀子指著,哪裏還敢多話,只是連連點頭。

“我且問你,你們鄉中去年一共收了多少次算錢啊?”

“十七次!”那薔夫答得異常利索。

所謂算錢,就是財產稅與人口稅,前者叫訾算,後者叫口算,都應該是一年收一次的。

“倒也不算太多。”公孫珣失笑著收起了刀子。“你們郡守倒也真不負賢名……”

“且住!”一旁的婁圭目瞪口呆。“算錢征收十七次,怎麽能說不算太多呢?貧苦百姓,不過是靠著幾畝薄田生活而已,一百余錢的算錢變成兩千錢,自然會民不聊生吧?如此郡守安能稱賢?”

“這郡守確實不錯了。”公孫珣無奈糾正道。“前漢文景年間,有些郡國的算錢就已經是每年五六次的光景了。”

“確實不錯。”韓當也跟著附和道。“內地郡國收十七次,這太守確實稱得上是清官……”

“那也不對啊?”婁圭愈發不解。“便是制度崩壞,百年間從一次變成五六次,再七八十年變成十來次……也不至於征收到十七次吧?”

公孫珣和韓當,乃至於身後的幾個伴當都搖頭不言。

“我曉得了。”婁圭似乎是醒悟了什麽,然後忽然想拔刀指向那薔夫,但回手一摸才想起來自己並沒有佩刀,只好下馬用手指指著對方喝問道。“你們鄉中私自增添了幾次?”

“諸位……諸位大俠在上。”那稍微回復了點精神的鄉薔夫一邊咳嗽一邊委屈至極。“這算錢並非是從次數來講的,而是要從定額來說的。一鄉的戶數、人口擺在那裏,一縣的戶數、人口也在那裏,一郡也是如此啊!郡中府君那裏根本不會下令收幾次算錢,他只要符合戶數、人口的算錢到賬就行,而縣君那裏也是大略如此,唯獨到了我們鄉中,是要親自動手收算的,為了湊足……”

“你且住,”婁圭再一次聽出了問題。“既然算錢只是和戶口、人口相對即刻,那為何要收十七次才能相符合?一次不就足了嗎?”

那鄉薔夫偷看了婁圭一眼,心中暗暗無奈,怎麽就遇到這種不通世故的蠢貨?但刀子雖然收了回去,也還是握在人家手裏的,所以此人還是勉力給出了那人盡皆知的答案:“回稟這位少君,這是因為能收算錢的戶數、人口只有賬面上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每次征收都要耗費錢糧,往上送去還要層層揩油,所以鄉間不征收個十七八次是湊不足賬目的,而若湊不足,上頭就會給你下級考評,你就只能去官免職……”

“你再且住!”婁圭這位宛洛名族出身的士子,只覺得自己三觀都被刷新了。“這河北之地人口繁茂,我沿途所見田野間都是百姓,怎麽說戶口不足賬面十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