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知所為

陽光灑在河灘沙地上,泛著慘白的光澤,地平線深處有一大片疏林,樹梢在微風中隱隱起伏著。這只是一個晴朗而寧靜的上午。

朱高煦站在軍營藩籬外,看著一隊人馬的影子、遠遠地從稀疏的樹林裏過來了。旁邊的將士們都沉默地等候著。

那隊騎兵逐漸靠近,護著中間的一匹無人的馬;但那匹空馬的馬背上,似乎有一樣東西。等一隊人馬更近了,才叫人看清,原來空馬的馬背上放著一只人頭!

滿是血汙的人頭、頭發又臟又亂,被繩子固定在馬背上。腦袋上的嘴裏,正咬著一張宣紙。朱高煦示意軍士取下那張紙,拿過來一看,正是朱高煦親筆寫給思行法的書信,上面站滿了血跡。

“他娘的!”有武將已經罵出聲來。

朱高煦被曬成古銅色的臉皮、紅得像豬肝一樣。他說不出一句話來,臉上火辣辣的,就好像剛剛被“噼裏啪啦”扇了一通耳光。

良久之後,他終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憋出一句話來:“傳令全軍,即刻開拔,繼續向孟養城進軍!”

難以理喻。朱高煦心裏一個聲音說,但他沒有這句話說出口來。

羞憤已是無濟於事。對手的所作所為,完全讓朱高煦失算了。有時候他甚至忍不住想,難道自己的思維方式、與古人相距就有這麽大?為何土司的反應,和他想得總是不一樣!

但朱高煦不認為自己錯了!這個世上,不管凡人們的觀念如何,冥冥中有些東西總會按照客觀的規則運行。

朱高煦不相信,思氏這樣的作為、就能撈到任何好處。最後的結果,無非是雙方都十分不痛快,就好像各吃了一坨汙物罷了。

……次日,正當朱高煦以為思氏土司要避戰耍賴、和他死纏爛打到底時,他卻再次猜錯了。

天剛蒙蒙亮,斥候就到營中急報,發現有大量土司軍隊在北面聚集!

“他嗎的!”朱高煦頓時罵了一聲,心裏不知是感覺荒誕、還是驚喜。

這場戰爭打到現在,除了首戰猜到了敵情、那只是戰術層面的東西;之後到現在為止、朱高煦再也不知道思氏究竟想幹啥,也不明白對手為甚麽要這麽幹。

他想破腦袋,想稍微理解思行法的心理……也許思行法幹掉了明軍使者,想強扶住臉面,所以願意擺開決戰了?

朱高煦自己也覺得這種推論實在有點牽強,但誰知道思行法怎麽想的?

反正一個事實擺在面前:以這個時代的兵器殺傷力,只有把人都聚集在一個小戰場上決戰,才是效率最高的戰爭方式。不然必然要打到猴年馬月去。

朱高煦一掌拍在簡陋的木案上,立刻說道:“趙平,馬上派人傳令各營,收攏大軍結陣,正面迎戰敵軍!派人告訴刁徒玉,叫他的人馬分列我部兩翼,聯軍大陣成‘品’字部署。”

趙平抱拳道:“得令!”

朱高煦昨晚沒脫盔甲,這時拿起寬檐鐵帽戴上,取了雁翎刀就走出了中軍大帳。他從侍衛手中接過棕馬的韁繩,又要了一把長柄刀掛到背上。

四面的號角聲嗚咽起來了,在大地上悠揚地飄蕩,軍營裏戰鼓轟鳴,軍旗飄揚。整個高原上,一大早仿佛就出現了生機。

太陽剛剛從東邊的山影上冒頭,朱高煦便與一隊精騎率先越過北面那一片疏林,他親眼看到了敵兵。沙地上、緩坡上、稀疏的樹林邊,到處都是土司的步卒,看樣子思行法這回下了血本!

朱高煦也沒問別人為甚麽,反正土司軍的騎兵很少,坐騎以戰象為主。但他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孟養軍的戰象都在後面,樹林裏、山坡後時不時能看到大象的身影;前邊的大片軍隊,只有步兵、車輛。

思氏好像也不是完全在蠻幹,他們用象兵吃過明軍火器的虧,如今就沒拿大象部署在前邊沖陣。

兩軍在遼闊高原上的一小片土地上展開,慢慢地相互靠近了。

陸續有明軍的遊勇騎射從這片疏林中過來,正在四面遊蕩,盯著土司軍的距離。朱高煦也調轉馬頭,拍馬向自己的大陣中返回。

及至中軍,各千總、副千總、把總等一眾武將聚攏了過來。

朱高煦在心底壓了很多憤怒,一時間也沒甚麽好訓話的,說不出一句熱血的話來。他回顧左右,指著前面的那片疏林大聲道:“決勝就在此地。中午之前,徹底擊潰敵兵!”

眾將聽罷大喊:“必勝!”

附近的步騎將士也大聲呐喊起來,整個戰場上一陣喧嘩。

朱高煦道:“王斌,你率護衛精騎,隨我先上。劉瑛、韋達部,攜火器跟進。各回各營,即刻出發。”

眾將抱拳道:“得令!”

儀衛隊、親兵隊共兩百余騎,背上都插著三角紅旗,很快聚集成陣。王斌率騎兵主力從大陣中漸漸凸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