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再聽彈奏

三人上得一輛氈篷驢車,在前邊趕驢車的,便是那跟著洪公子的魁梧漢子。

剛上得車來,趕車漢子便開口道:“洪公子,有人盯著咱們哩。”

“不必理他。”洪公子道。

一問一答罷後,便沉默下來。空氣中仿若只剩車軲轆“嘰咕嘰咕”的木頭摩擦聲。

不知過了多久,杜千蕊輕聲問道:“奴家優伶賤籍之人,洪公子何苦為我出頭,惹些煩惱?”

洪公子幹笑道:“我若坐視不管,讓杜姑娘傷了手指,以後還怎麽聽你彈琵琶?”

杜千蕊愕然,轉而臉上微微泛出一絲紅暈。

洪公子又順著話問道:“那教坊司的官,怎麽與杜姑娘過意不去,竟用如此陰狠毒刑?”

杜千蕊猶豫片刻,說道:“奴家進富樂院,便是拜他所賜。

當年我家那邊稅賦尤重,青黃不支時,父兄找當地大戶許家,借了些錢。不料他們趁機占我家良田,壓低價格強行買賣。

家兄找他理論,竟被打死!當地知縣素與之交好,竟羅列假證,判家兄私通江洋匪盜、罪有應得,又將男丁流放,女子送教坊司!”

洪公子聽得,臉上笑容全無,不動聲色提醒她道:“話不能亂說,所言當真?”

杜千蕊道:“本來不願再提,騙公子作甚?奴家幾經輾轉,不久前才進富樂院,不想又遇到了那姓許的做教坊司大使。

教坊司官員要來坐班收錢,閑來無事便對姑娘們動手動腳。奴家在教坊司學藝,被安置到富樂院時日不長,本來就不是娼,不管接客;況且那許大使害我家破人亡,奴家自然不允。他惱羞成怒,便找多般借口,叫奴家好受……”

正在這時,驢車忽然急停!

趕車人道:“公子,路堵了。”

洪公子看了一眼杜千蕊:“在車上坐著別動。”

他與趕車漢子跳下車來,便見前面至少幾十號人,手持棍棒迎面而來。洪公子回頭看時,巷子深處,後面也隱隱有人。

此地正在一條長巷之中,兩邊是磚墻土墻,一堵巷口,便是無路可去!

“嘎吱!”一道對著巷子的門被急急忙忙地關上了。洶洶人群中,那許大使的聲音喊道:“抓住那豎子,往死裏打!替他親爹,教他謙遜做人!”

洪公子聽罷,更是怒火中燒!

當是時,已無道理可講、更無廢話對罵,一群漢子手持棍棒,立刻洶湧而上,爭先恐後奔跑起來。

這邊趕車漢子立刻跳到前面,以身體擋在洪公子面前。不料洪公子不退反進,怒吼一聲,猛地沖了上去!他赤手空拳,但沖刺速度非常之快,迅猛氣勢叫前面的暴徒也有些驚駭。

“砰!”洪公子借著速度,身體側傾,肩膀撞到了一個漢子胸口,那漢子立刻大叫一聲,連退帶飛撞到幾個人懷裏。

眾人有的還沒反應過來,有的已經揮起棍棒,瞅著來勢想下手……畢竟雙拳難敵眾手,只要沖進了人堆,饒是個猛漢,大夥兒也總覺得能從側面、後面打倒他!

不料洪公子撞人之後根本不停,眨眼工夫,連跑帶跳,竟然硬從人群間直穿而過!其間亂哄哄的人群裏,傳來幾聲痛叫。

刹那時,洪公子腳下如有簧片,人已彈跳起來,一拳從空中直擊許大使面門!

那許大使坐鎮中軍,並沒親自上前,前面有幾十號人擋著,電花火石間、哪裏料得自己會有危險?一時還沒想著跑,彈指之間只愣在那裏,唯有雙眼瞪得溜圓,臉色也瞬時如同死灰。

“草、你、娘!”地動山搖的一聲巨吼,伴著勁風拳頭一起呼嘯而去!

“砰”地一聲,許大使的身體直接移位,地上的舊石板青苔上劃出兩道腳印,整個人撞到磚墻墻邊上,方止。那圍墻後面正有一只白母雞受了驚嚇,忽然便“蟈蟈”散著翅膀,驚飛而起,雞毛飄到空中。

許大使一聲哼哼也沒有,身體軟軟地貼著墻邊滑下去,後面的磚墻棱角留下一道血痕。

整條巷子突然之間安靜了幾分,仿佛雷鳴之後的寂寥。

只剩墻內的母雞不服,猶自“咯咯咯、蟈”地叫罵。許大使七竅流血,慢慢流淌出來,一片白雞毛從空中飄下來,被他臉上殷紅的血粘住,仿佛貼在面門上的紙錢。

洪公子收住拳腳,轉過身來,怒氣騰騰地直視眾人,又盯著最前面那個人、瞪了一眼,虎目中如同有一道光射過去!

好幾個人竟然馬上向後退,被盯的那個人的雙腿抖了起來,手裏的木棍不自覺“啪”地落到石板上。不知是誰先跑的,繼而一大群人四散飛奔,作鳥獸散。

“洪公子,出人命了?”驢車裏的杜千蕊探出頭來,看著坐在墻邊一動不動的許大使。她的臉色發白,目光又十分復雜,憂懼的表情,讓面部也有點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