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世子

大雨淅瀝而下,期思城的縣衙大堂修繕工作未完,這時候不知道哪個角落裏,還有雨水滴下來。

昏暗的廳裏,韓謙與郭端鐸、周道元及沈鵬對案而坐。

面對韓謙提出的建議,郭端鐸深皺的眉頭像桐柏山的峰嶺一般,他苦著臉嘆氣說道:“汴京城對大梁軍民的意義太重要了,一旦主動放棄,將直接影響到我軍的士氣——陛下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但將吏皆是不舍啊!”

“侯爺擔心徐明珍、司馬潭實際已降,而此時只是假裝未降,陛下與諸將也有考慮,”沈鵬說道,“也恰是如此,大家都擔心這一切是蒙兀人的圈套,其目的乃是令我們誤以為汴京往陳州潁水河畔撤出的通道還在,但等到十數萬軍民真從汴京城往南撤離時,敵軍卻會突如其來的從四面八方殺來!”

郭榮、周憚、馮繚、孔熙榮、溫博、王轍等人作為棠邑的屬吏,這時候坐在韓謙的下首,聽郭端鐸、沈鵬所言,也深以為是。

他們不主張出兵北上,擔心這裏面有圈套,但同樣的原因,這時候叫韓元齊及陳昆等人率十數萬軍民出汴京城南撤,同樣是極其輕率而冒險。

一旦猜測為真,韓元齊他們率兩萬將卒南撤速度極快,不擔心會受到攔截,但包括宗室子弟以及諸將臣家小在內的十數萬平民,在出汴京城到抵達陳州北部這一百六七十裏的路途中,受到敵軍發動的猛烈攻勢,最後有幾個人能安全的從潁河撤到潁州南部?

說起來,蒙兀人聯手掘開禹河大堤,沿潁水制造黃泛區切割河淮大地,這招太狠了。

僅此一舉,就將令他們在戰略上陷入徹底的被動之中。

即便梁帝能及時打通與渭水平原的聯絡,但潁河以東二十九州,八九百萬口民眾盡落敵手,整個戰局的天平也將徹底傾斜掉。

到時候淮西即便與梁帝朱裕聯手,兩部兵馬所控制的區域,也僅有十州之地、三百萬口民眾而已。

而除了東線要面臨以朱讓為首的二十萬叛軍,西線更要面對整合晉地之後、戰鬥力更強的蒙兀人兵馬。

關中徹底失守,在將來某個時間點,恐怕也將是極難避免的事情。

全然放棄汴京軍民,也不現實。

不要說其他了,郭端鐸、周道元乃至沈鵬,他們的家小親族都在汴京城裏,韓謙他們這時候也說出勸他們徹底放棄汴京城及十數萬民眾、讓韓元齊、陳齊他們率兩萬精銳南撤的話嗎?

即便將中高級將吏的家小眷屬及宗室子弟都帶上也不成,誰能保證這樣的時刻,汴京梁軍在南撤途中不鬧嘩變?

大家在廳裏坐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有討論出一個能為雙方都接受、又覺得可行的方案來。

這時候“嗒嗒嗒”馬蹄聲踩踏雨水進城來。

眾人皆驚懼的擡起頭,不知道又有什麽噩耗發生——期思城此時乃是韓謙的臨時牙帳,照規矩不是八百裏加急的信報,信使入城也不能馳快馬,以便對城中將卒產生不必要的驚擾。

“侯爺,夫人生了一個男丁,東湖派人報喜來了。”霍厲高興的拿著一封手書,帶著從東湖趕來送信的信使走進大廳來。

“這是大喜事,卻害得大家緊張成這樣子。”韓謙輕松地說道。

“恭喜侯爺,棠邑新添男丁,侯爺後繼有人。”郭端鐸、周道元、沈鵬賀喜道。

當前的形勢惡劣至此,不管之前雙方廝殺有多激烈,河朔驚變之後,棠邑沒有落井下石,更沒有趁火打劫,不提之前通風報信,使韓元齊、陳昆得以率部及時增援汴京以及關中兵馬借道棠邑返回河淮了,最近一年多來,棠邑援借河淮的糧谷總計超過上百萬石,兩萬余套兵甲及相應的精良戰械。

甚至現在在蔡州、潁州境內成立的流民大營,每日上千石糧谷也都是棠邑在供應。

昔日的勁敵,能為大梁做到這一步,郭端鐸、周道元、沈鵬等人也無話可說。

此時也商議不出能行的對策,責任又不是棠邑,他們也只能勸韓謙先回東湖看剛出生的小公子。

韓謙沉吟了片晌,決定再往陳州北部派出一千先遣輜重工造兵馬,在陳汴驛道南端、被洪水淹沒的臨近潁水主河道區域,協助梁軍擴大淹水區營寨及棧橋的修建——驛道口狹窄,一次停不了幾艘戰船,棧橋及水寨的規模能否繼續擴大,將直接關系進援或撤退的速度與效率。

同時棠邑也會趁著徐明珍、司馬氏都還沒有公然叛變,趁著蒙兀騎兵沒有繞到汴京南部活動,盡可能多的直接往汴京多輸送些糧秣以及汴京緊缺的騾馬。

騾馬有時候是好東西,不僅撤退時能加快行程,夏秋時圈養汴京城郭之內,可以食草葉,不占料食,等天氣冷下來,便能宰殺取肉儲存,以渡饑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