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剛柔

辰州的客籍人口,主要是從秦漢以降、近千年間陸續從江淮、荊襄及中原地區遷徙過去的民戶,所占比例在消藩戰事之前就已經是五五分,但由於辰州長期以為執行是羈縻之制,地方軍政大權主要都掌握在土籍大姓勢力手裏,甚至州縣防兵都是番戶丁壯充任。

而土籍番戶極為特殊的封閉性,倘若沒有辦法像敘州這邊以絕對的強勢武力推進土客合籍,就難以行之有效的削弱洗氏等大姓勢力在土籍番戶內部所建立的絕對權勢。

辰州土籍番戶在削藩戰事之前總計還不到一萬戶,成年丁壯大約在二萬一二千人左右。

不過,除了削藩戰事前期,辰州番營受到打擊最為沉重,差不多被殲滅逾六千成年丁壯之外,在歸附當年坐鎮嶽陽、受封臨江郡王的延佑帝之後,洗氏為確保地位不被削弱,辰州番營參與後期的消藩戰事以及攻占江州、池州以及金陵等戰都打得極為積極,損失的成年丁壯不會低於五千。

當然,這些年辰州番戶每年也有相應的少年男子長大成人,但在大姓勢力倍加兇烈的盤剝與壓榨之下,疫病、窮困、饑寒交加,番戶丁壯總體數量已經下降到一萬二千人以下。

即便土籍番戶規模看似保持不變,但實際人口則是從之前的八萬人急劇下降到六萬人以下,即每戶增均丁口數量是急劇下降的,勞動力比例下降則更厲害。

相比較之下,辰州的客籍人口,隨著流民及流放人口的遷入,從之前的八萬人,增漲到九萬人。

當然了,辰州番營的戰鬥力,這些年是得到極大的加強。

特別是早年番兵作戰勇猛、悍不畏死,但苦於兵甲裝備太差,才被當年的武陵軍殺得沒有還手之力,數年來參加那麽多次的激烈戰事,辰州番營在那麽高的殘酷淘汰率下,能留下來基本上都是百戰老卒,基本武官也極為幹練,通過戰場繳獲,就擁有極為精良的兵甲及小型戰械。

倘若辰州不是被身邊妖孽得實在過分的敘州壓制住,即便這些年來的戰事,令其核心人口損失極大,但除了可以養生養息之外,還可以通過武力兼並,蠶食周邊的地盤與生番人口,補充番戶的損失。

畢竟周邊蠻寨番城,都沒有一家是洗氏的對手,而洗氏兼並周邊的蠻寨番城,既不會太受中樞政權的約束,對周邊土籍番戶的融合也會較為順利,不會像敘州推行土客合籍會受數百年傳統觀念的鉗制——事實上洗氏能在辰州崛起,這些年一直就是這麽幹的。

而倘若能有兩三代像洗英這般精明幹練的家主出現,辰州洗氏說不定能成長為西南霸主。

對辰州洗氏而言,最為不幸的大概就是韓家父子在身側敘州崛起。

韓謙這次首要條件就是迫使辰州番營調出辰州,加入右龍雀軍的建制參與對永郴等州叛軍的戰事,除了打斷土籍番戶休生養息的進程,迫使其成年丁壯繼續消耗在戰場上之外,更主要的,也是立竿見影的,就是能直接削弱以洗氏為首的大姓勢力在辰州內部的掌控力跟權勢。

即便辰州騰出來的權力空間,由鄭氏及當地的客籍勢力填入,這個結果也絕對是敘州此時更願意看到的。

事實上,不管冼英父子如何壓制,隨著敘州棉織業的一步步壯大,辰州目前也差不多有十數萬畝的棉田種植規模,但辰州沒有發生出相應的織造業,所產籽棉都是由敘州的紗場、織坊消化。

除此之外,辰州每年還有大量的桐油籽、茶葉、藥材、染料原礦等物資,輸入敘州消化。

與敘州關聯密切的這些產出,主要控制在客籍勢力手裏,每年的交易規模已經超過三四十萬緡。

這就直接注定了這部分客籍勢力,與敘州同氣連枝,只是目前被以洗氏父子為首的土籍大姓勢力壓制住。

而在辰州土客籍此消彼漲的過程中,受洗氏直接控制、一度在辰州獨樹一幟的嫡系番寨勢力,受削弱的程度是最為嚴重的;能繼續削弱下去,辰州的土籍大姓勢力之間就會發生失衡。

而在洗氏之外,並非辰州所有的大姓勢力都對敘州懷以極深的敵視。

這些大姓,勢力偏弱,所占不過是一寨一隅之地,沒有占據窮山惡水之地稱王稱霸的野心,除了長期形成一些頑固偏見之外,他們從根本利益上,並沒有敵視敘州的立場。

相反的,他們這些年對客籍勢力能與敘州交易大發其財,還相當的眼饞。

一畝坡地梯田,種棉出售籽棉,收成能比種植豆麥高過一大截;這筆簡單的帳,普通人掰著腳趾頭就能算。

而山裏的桐油籽、茶藥、木材等等物產,敘州是最大規模的集散地。

再一個辰州洗氏,也是從敘州洗氏分出去的,辰州洗氏的旁系反復受到折損、壓制,會不會認祖歸宗、重新投靠敘州洗氏,那也是說不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