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人所授

臨淄城稷門西八裏處,夫子山。

林寧是真沒想到,稷下學宮除了規模大些外,論奢華程度,其實並不比他的青雲寨強多少。

“此取安貧樂道之意否?”

林寧與姜太虛並肩而行,站在一間並不奢華甚至簡樸的門樓前,指著門內鱗次櫛比的茅屋,微笑問道。

今日他真切的感覺到,姜太虛的氣息,果真如皇鴻兒所言,並不穩當。

看起有煌煌之氣,可連林寧這種菜鳥,都能隱隱感覺到一種虛浮。

他想的倒不是姜太虛的安危,而是李家真的完了。

姜太虛根基不穩時,對於隱藏的敵意肯定敏感,這個時候想踩他一腳的人,必將迎來雷霆一擊。

就昨天的無心之得,林寧心裏還是比較痛快的。

姜太虛雖自身出了問題,但的確如皇鴻兒所言,修養極深,看起來毫不遷怒於林寧,微笑道:“林郎君所言正是,此為歷代夫子磨礪學宮弟子之深意。”

林寧點頭道:“這一點,倒和我山寨有些相似,我們山寨也都是這樣的屋子。”

姜太虛:“……”

林寧呵呵笑道:“開個玩笑,我只是要見夫子了,有些緊張,玩笑兩句放松一下,以免一會兒見了夫子說不出話來,並非有意褻瀆學宮。”

將稷下學宮和青雲寨相提並論,對於姜太虛這等虔誠的學宮子弟,不異於嚴重的挑釁。

勉強接受了林寧的解釋後,姜太虛寬慰道:“夫子至仁至禮,善慈無雙,林郎君實不需擔憂拘束。”

林寧笑道:“聖人之仁之禮,之善之慈,非為我一人也,乃天下蒼生之仁之禮,之善之慈。姜兄,你所差者,便是夫子之大仁大禮大善大慈了。”

此言一出,夫子山上忽然蕩起了鐘聲。

姜太虛原本略帶茫然的面色驟然一變,目光有些駭然的看向林寧,失聲道:“此聖道鐘,二十年未鳴,今日竟為林郎君而起!!”

林寧卻有些羨慕的看著他,道:“不是為我而起,是為姜兄你而起。夫子待你,何其厚哉。”

之前周圍圍上來見識林半師的學宮弟子聞言不解,這聖道鐘,怎會是為了姜太虛而鳴?

倒是幾個白發老者,看了眼姜太虛身上漸漸沉穩下來的氣息,目光復雜。

夫子若肯如此待他們,他們未必大道不可期……

姜太虛深吸一口氣後,朝山上一禮。

然後轉身,再對林寧半禮。

林寧避讓開來,還了一禮,然後就見姜太虛目中向道之心愈堅,朝他一伸手,道了聲:“請。”

……

“子淵,汝可明白林小友方才之言?”

夫子,白發白須,布袍麻鞋,雖平平無奇,然白眉下雙眸清明,面帶薄笑,慈藹似家中老人。

然而不知是否先入為主,林寧總覺得,這份慈藹之下,依舊是視蒼生為芻狗的淡漠之心。

相較於忽查爾,更可怕。

他與姜太虛齊齊躬身行禮罷,道了聲:“晚輩不敢與夫子為友。”

夫子卻只是淡淡一笑,頷首之後又看向了姜太虛。

姜太虛略略苦澀一笑,道:“夫子,弟子明白林郎君之言,但是……卻不知如何做起。”

夫子問林寧道:“林小友以為,子淵之差在何處?”

林寧想了想,道:“姜兄之難處,在於知行未合一。”

“知行合一?”

夫子眸光一亮,贊嘆道:“人多謂小友欺世盜名,言子淵識人不明,當日之行,成為學宮笑柄。今日人當知,小友腹中實有乾坤。知行合一,四字道出儒學進學之法。林小友,可願與我為學?”

林寧聞言,看了眼面色微變的姜太虛,而後躬身道:“不敢瞞夫子,包括上回同姜兄所言之言,皆非小子自己所悟出。”

夫子看起來卻愈發滿意,頷首笑道:“不知小友問道何人?”

林寧搖頭道:“說起來荒誕,這些言論皆得自夢中。不僅如此,連醫術和武功,大半也都得自夢中。可小子卻連傳授恩師的模樣都未見過……”

此言一出,夫子的面色終於發生了絲絲變化,他雙眸緊緊盯著林寧,林寧並不回避,坦然的看著夫子。

他不會自作聰明,以為他的情況能瞞得過天下人。

山寨之人,視野有限,所知所學都處於粗獷階段,他的那些讀書人的鬼話,勉強能糊弄過去。

可是那些話若在天下人面前賣弄,就十分愚蠢了。

而他的這些變化,必然瞞不過有心人。

所以,與其讓人疑神疑鬼的猜忌,不如坦然說出,反倒可以退為進。

至於能不能取信……

搞物理的牛頓最後都信了神學,更何況是一儒家老頭?

“小子也曾惶恐過,可後來發現,並無什麽壞處,只能坦然受之。之前曾見忽查爾,本想詢問之,只是終究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敢妄為。今見夫子,卻無此憂,故而請教夫子,此等離奇之事,到底緣何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