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東行

蒼松院。

如今新娘嫁入墨竹院,蒼松院便留給了閼氏和蔑兒乞老可敦還有寶勒爾住了。

正堂上,血衣都未換的褚大娘賠著笑臉同閼氏和蔑兒乞老可敦解釋了為何攔下寶勒爾的緣故,又說明了林寧已經帶人前去救駕。

王庭裏有懂中原話的女官,將褚大娘的話轉述罷,蔑兒乞老可敦勉強放下心後,看著一身血汙的褚大娘,瞪眼問寶勒爾道:“她是你額格其身邊的信重人,你怎麽好出手?你額格其的性子你還不知道,若不是果真有萬分艱難的事走不開,她難道還會故意不見你?”

胡寧閼氏也點頭道:“五娘是個好姑娘,只是不知道大汗那邊怎樣了……”

老可敦安慰道:“閼氏保重身子要緊,而且薩滿軍都過去了,大汗身邊還有高手,必不會有事。”

寶勒爾心裏委屈不已,之前讓她去求救時可不是這樣說的,她不敢抱怨老可敦,就郁悶道:“褚大娘頭上的傷口是摔倒撞破的,我怎麽會打她。”

她只推了一把而已。

老可敦自然也不會真的為了一個下人責備心愛的孫女兒,剛才那句話只是為了給褚大娘一個交代。

又讓人送了些金銀首飾給褚大娘,強命她接下後,此事就算作罷。

未幾,有人傳報,田五娘已經出關,並且立刻動身前往了一線天。

胡寧閼氏和蔑兒乞老可敦心稍安……

……

“籲!”

秦林古道上,一陣勒馬聲此起彼伏。

田五娘紅妝未換,面色肅然的看著汗王鑾輿上被忽查爾淩空攝住昏迷不醒的圖門汗,修眉蹙了蹙。

一把劍貫穿了這位草原萬部之主,看起來十分駭人。

林寧打馬上前,看著田五娘目光灼熱,問道:“成了沒?”

田五娘默默頷首,林寧大喜,不過隨即他就朝田五娘使眼色道:“這邊事了,五娘你先回山,讓人將藥廬收拾妥當。回去我們要先救治大汗,需要提前準備許多東西。”

田五娘雖不解,卻知道林寧必有深意,便沒有多言,點了點頭後,又在馬上與忽查爾欠了欠身,以晚輩禮致敬,先一步折返回山。

林寧則轉眼看向了汗王鑾輿上的忽查爾,見其面色依舊淡漠,心裏不由抽了抽。

忽查爾的淡漠,和五娘從前的淡漠,是兩回事。

之前五娘的淡漠,是她個人內心的封閉。

她身上擔著整座山寨的安危存亡,她必須要堅強狠辣起來,因為她要帶著青刀衛截殺私通草原的走私商販,維持整座山寨的存續,所以內心容不得一點軟弱,她才將內心封閉起來,看起來淡漠無情。

但林寧覺得,田五娘是看似無情實有情,而忽查爾的淡漠,卻是對蒼生的蔑視。

那種高居雲端,視蒼生萬民為芻狗的漠然。

這種人,讓人看著心裏生寒。

或許,真正的神便是如此吧。

林寧心中很不舒服,前世他見過一些大人物,甚至還有些算得上是通天大佬。

可那些人手段雖然高超,但靠近接觸後,卻能發現他們身上的人情味兒其實很濃。

絕不似忽查爾這般,一點煙火氣都沒有。

這樣的人,已經不能再用人心去推測了。

至少可以肯定,先前他的一些想法很荒謬,忽查爾如今怕早已失去了感恩之德了……

念及此,林寧微微皺了皺眉,但隨即又恢復了常態。

這種心態,也並非沒有漏洞。

忽查爾成為聖薩滿,也不是絕對的無欲無求。

至少,他還在乎北蒼王庭和他的老娘……

心中盤算了幾圈後,林寧稍有定數,便隨同隊伍漸漸回山。

……

入夜。

雷雨交加。

仲夏之末,臨近入秋,天氣轉涼。

藥廬外,一眾北蒼王庭的大人物們都在靜靜的候著,雖眼中多有焦慮,卻無人派人詢問,怕驚擾了裏面的行醫。

整整三個時辰過去了,除卻不停有人往裏送些奇奇怪怪的事物外,也無只言片語傳出。

蔑兒乞老可敦幾次勸胡寧閼氏先去休息未果後,便讓田五娘尋來一張床榻,鋪設好後,讓胡寧閼氏靠在上面歇息。

寶勒爾小聲的同田五娘道惱,順便告了小九娘一狀。

不過她也沒想著讓田五娘處罰九娘,只要能和她推倒褚大娘之事扯平就好。

看到田五娘面色始終淡然,根本不將這些小兒女家的恩怨放在心上,便又高興起來。

老可敦則關心了五娘幾句,又道今日事多,打擾了她的大喜之日。

田五娘只說了句“無妨,額母不是外人”,就讓老可敦高興的合不攏嘴。

一直在藥廬裏當人形止血鉗的忽查爾忽地微微皺了皺眉頭,深不可測的目光往外瞥了眼。

“轟隆!”

又一道驚雷炸響,天空降下瓢潑大雨。

而林寧則完成了他最後一針的收尾,長長呼出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