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艱難抉擇

無論在誰來看,劉秀都是個非常成熟穩重的人。

不過只有嚴光最能看明白,只要劉縯還在,劉秀就永遠都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劉縯對他照顧的太好了,讓他的心裏永遠都有所依仗,無法真正的獨立起來。

劉縯的遇害,是件很可悲的事,但對於劉秀而言,卻未嘗不是件好事。

嚴光看著劉秀,幽幽說道:“以前,無論主公做什麽,優先考慮的都是大司徒,而現在,主公是該為自己活著了。”

劉秀止住眼淚,呆呆地看著嚴光。

後者繼續說道:“其實,大司徒的存在,一直都有壓制住主公,讓主公束手束腳,大司徒不在了,主公反而可以心無旁騖,大展拳腳,以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這並非嚴光的安撫之言,而是他的心裏話,他的確認為劉縯的死,是非常有利於劉秀的成長。

一個人想壓制住另外一個人,其實是件很難的事,尤其是像劉秀這麽有能力的人,旁人更是難以壓制住他,而劉縯的存在,確實是在很大程度上壓住了劉秀。

歷史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其實劉秀將來能登上皇位,成為東漢的開國皇帝,名垂千古的光武大帝,擺在他面前的障礙有許許多多,但任何一個障礙都沒能大得過劉縯。

如果劉縯不死的話,中國歷史上恐怕不會出現東漢皇朝,漢室江山也未必能再延續兩百年,劉秀本身也沒有坐上皇位的可能性。

可以說恰恰是因為劉玄、王匡等人的算計,密謀害死了劉縯,才幫著劉秀鏟平了他未來稱帝道路上的最大的那個障礙,是幫著劉秀推翻了壓在他身上的最大的那座大山。

事情通常都有兩面性,既有不好的一面,但同時也有好的一面。只不過現在人們都看到了不好的那一面,唯獨嚴光,看到了好的那一面。

劉秀沒想到嚴光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他呆呆地看著嚴光,整個人都愣住了,不知該說點什麽好。

嚴光繼續說道:“主公現在可沒有時間再傷心難過,劉玄和王匡等人已經害死了大司徒,他們絕不可能再放過主公你,我聽說,劉玄已經調派朱鮪、張卬等人去了潁川,如果我所料沒錯的話,他們的目標,很可能就是主公。”

劉秀現在完全沒有考慮這方面的問題,等嚴光說完,他下意識地問道:“子陵,那我……那我應當如何應對?”

稍頓,他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頭,無奈地說道:“現在我的腦子都已經亂了……”

嚴光說道:“主公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打。”

“打?”劉秀看著嚴光。後者點頭說道:“沒錯!主公以汝南為根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有人來犯,無論是朱鮪、張卬,還是王匡、王鳳,都將其狠狠打回去。”

“可如此一來……”

“可如此一來,主公將成為漢室的叛徒,眾矢之的,最後的結果,即便打了幾場勝仗,也會眾叛親離,難有作為。往好了說,僥幸能在汝南偏居一隅,苟延殘喘,往壞了說,將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劉秀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他問道:“子陵,那另外的一條路呢?”

嚴光目光深邃地看向劉秀,語氣沉重地說道:“忍。”

劉秀對上嚴光的目光,問道:“如何忍?”

嚴光嘆了口氣,說道:“主動到宛城,向劉玄負荊請罪,表示自己對大司徒的謀反並不知情,也絕未參與,與大司徒劃清界限。”

在他說話的時候,劉秀的雙手緩緩握緊成拳頭,指甲都嵌入皮肉之中,滲出了血絲,他的眼睛也變得猩紅。

嚴光很清楚,自己說的這第二條路對於劉秀是有多艱難。但是沒有辦法,這是劉秀目前唯一能走的一條路。

劉秀低垂下頭,一字一頓地說道:“子陵是讓我去向殺兄的仇人負荊請罪!”

嚴光意味深長地說道:“大丈夫,當能屈能伸!當年淮陰侯能忍胯下之辱,今日,主公若能過了這一關,將來必能成就一番大業!”

劉秀眯縫起眼睛,他不敢和當年的韓信相提並論,現在,他只想報殺兄之仇!他問道:“子陵,倘若我在平輿起兵,能有幾成把握打到宛城?”

嚴光搖頭,說道:“主公根本走不出汝南。”

見劉秀難以置信地揚起眉毛,嚴光分析道:“目前,駐紮在潁川的漢軍,有數萬之眾,這些人,都是忠於更始朝廷的,另外,汝南南部的劉聖部,也會聽從劉玄的調遣,主公若反,南北必會同時遭受這兩軍的夾擊,以主公目前的兵力,能應對得了嗎?”

劉秀深吸口氣,說道:“我在昆陽,以三千將士打敗了四十萬莽軍!”

嚴光笑了笑,是苦笑,說道:“昆陽之勝,主公心裏應該再清楚不過,是勝在人心所向,是勝在王邑、王尋的愚蠢,是勝在莽軍內部的矛盾。主公若反,大義則在劉玄那邊,另外,朱鮪、張卬的能力,也非王邑、王尋能比;現漢軍內部,士氣正盛,也並不矛盾,主公又如何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