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七章 繁華落盡矣

高陽。

“快開門,孫閣老,快開門啊!”

“孫閣老!”

……

無數逃難的士紳聚集在城門前拼命地喊叫著,就像生化危機裏那些堵在門前求救的,但可惜他們面前的城門也和那些大門一樣緊閉著,任憑他們怎麽呼喊也沒人給他們打開。而在他們身後的曠野上,洶湧而來的騎兵卷起漫天塵埃,不斷有逃難中的士紳被塵埃淹沒,他們哭喊尖叫著撲向他們那些撒落在地的金銀珠寶,然後緊接著被馬蹄踐踏……

即便這樣他們也死死抱著他們的金銀珠寶,在這一點上南北倒是都一樣。

不過他們身後的騎兵們,可比徽州那些造反的農民更兇殘,後者終究還是鄉裏鄉親,偶爾有個殺人放火也就是泄憤而已,但這些騎兵基本上都是南方和西北的,他們對北直隸士紳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

縱馬踐踏時候毫不猶豫。

一萬五千騎兵組成的洪流,就這樣從東向西,向著高陽席卷而來。

而在他們後面是無數貧民,就像是跟著虎狼的斑鬣狗,話說帶領他們的李自成和張獻忠,很顯然那兩顆流寇之魂已經徹底覺醒了。

再說他們至今也沒得到鎮南王的任何命令。

就在京城的鎮南王,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經打成一鍋粥般,至今沒有對外發出任何命令,包括去送信的也沒得到回復,既然鎮南王都不管了,那大家當然怎麽開心怎麽玩。這些跟著鎮南王的親信都清楚,只要不濫殺無辜,只要不搶掠貧民,或者禍害小姑娘,其他都無所謂,事實上也沒人搶掠貧民,那些貧民有個屁,如今到處都是唾手可得的肥羊難道還去抓一群家雀?

“這就是真相?”

城墻上孫閣老黯然嘆息著。

他現在終於明白一切了,所有人都被楊信耍了。

信王被耍了。

他和北直隸的官紳們被耍了。

那些已經奔赴各地,鼓動各省士紳起來靖難的大臣們,同樣也被楊信給耍了。

這個混蛋生怕北方的官紳們不起來反抗他,生怕自己沒有足夠的理由在北方抄家滅門,故意和孫傳庭這些人演了這樣一場戲,就像當年他讓葉赫騎兵扮成建奴進攻遼陽,引蛇出洞坑死遼陽那幫一樣。然後用這場戲,坑死整個順天府整個北直隸甚至整個北方的士紳,之前放出去各省督促勤王的那些尚書們,就是用來坑其他各省的。

這用心何其毒也!

可這北方的官紳們,卻依然就像傻了般跳進他的陷阱。

“利令智昏啊!”

孫閣老嘆息著。

人群後面一群團練潰兵狂奔而來,就像大洪水前逃難的難民。

為首一個穿紅袍的,焦急地對著天空扣動扳機,他身旁的親兵揮舞著鞭子抽打那些擋路的士紳,催促他們趕緊讓開道路,甚至把幾個老鄉賢直接擠下橋摔落在下面的冰面上。

他們就這樣在驚恐的尖叫中直沖到城門前。

“孫閣老,快開門啊,是我!”

那個紅袍的擡起頭朝孫閣老焦急地高喊著。

孫閣老沉默無言。

“是田維嘉!”

旁邊高陽縣令低聲說道。

說話間縣令略微一揮手,兩旁那些團練們紛紛伸出槍口對準外面。

田維嘉焦急地回過頭,後面騎兵帶起的塵埃恍如黑雲壓城,他緊接著回過頭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上面。

孫承宗依然默默地看著他。

“孫閣老,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吧!”

咱大清刑部尚書,貳臣傳裏有一份的饒陽人田維嘉哀求著。

然後他下馬推開前面幾個擋路的,對著城墻上的孫閣老等人躬身行禮。

他是萬歷四十四年的進士,之前其實還抱著九千歲大腿,但卻和馮銓關系密切,京城之變後害怕被牽連,所以偷偷逃出京城,但在路過保定時候被信王挽留並委以重任,替信王在文安監軍,負責協調苑口以南各路團練。

結果在那裏等來了這場大崩潰。

孫守法率領志願軍的西進沒有沿著大清河,他們除非走雄縣的大路,否則必須橫穿五官澱和白洋澱,雖然這時候水面的封凍,但千軍萬馬的狂奔走這樣的路線仍舊很危險。而雄縣那邊負責給信王監軍的是鹿正,這個人還是有一定能力和勇氣的,他已經迅速收攏了一萬多團練準備死守雄縣,給後面保定的信王跑路爭取時間。

當然,也是給他的家人。

他兒子鹿善繼已經從京城逃出,並且成了信王身邊的重臣。

而孫守法繞不開雄縣,除非他強攻,但他的目的不是雄縣,他只是想搶在另外兩路前面,以最快速度到達保定好發財而已。

既然這樣就沒必要跑到雄縣和鹿正死磕了。

萬一雄縣的團練不潰敗,真的就是和他玩喋血孤城,就可就誤了大事了。

說到底銀子最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