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九章 火炎昆岡,玉石俱焚

太平橋。

吳養春站在橋西頭,欲哭無淚地看著對面的徽州城。

他又逃過了一劫。

不過也不能說是逃,他家本來就不是徽州城裏的。

他是溪南,也就現代徽州區西邊,徽州一大堆這種頂級世家都不是住城裏,而是聚族而居在一個個鄉村。之前逃回徽州後,他緊接著就連夜趕往休寧求救,那隊騎兵就是他找來的,之後他又跑到屯溪去召集那裏人馬,這才從屯溪返回,結果卻沒想到正好遇上徽州陷落。

也算他運氣好。

城內那些就沒有這樣好運氣了。

此刻在他對面的城門處,那些逃亡的士紳正哭嚎著蜂擁而出……

然後他們就倒黴了。

城門到太平橋還有大概二三十丈的距離。

這裏也是新安江,練江等河流匯聚處,匯聚後的江水在下遊漁梁壩形成新安江幹流,這裏的重要性就在與此,因為在漁梁壩登船後,接下來就是總計三百三十裏的漂流,這場大漂流的終點是嚴州府城,也就是建德,然後再開始直達杭州的漂流。

而此時正好大批撐著竹筏和小船的刁民從上遊漂過來,他們都是自發前來幫助宋乞進攻的,只不過宋乞沒有等到他們而已。

他們就在太平橋一帶登岸,正好和那些逃亡士紳迎頭撞上。

送上門的肥羊啊!

這些逃難士紳全都大包小包,一看就知道裏面全是金銀珠寶,而且基本上都沒有保護,這樣的不是肥羊是什麽?看到他們的刁民們,幾乎就是歡呼著蜂擁而上。一個老鄉賢嚇得一下子趴在路上,懷裏抱著的一包珠寶全撒了出來,在陽光下閃爍,他還想劃拉呢,緊接著一個刁民就到了,擡腳把他踹到一邊……

“我的寶貝!”

老鄉賢掙紮著撲回去。

看上去恍如撲向戒指的咕嚕。

他對面那些劃拉珠寶的,才不會管他呢,其中一個很隨意地一腳把他蹬開,他還想繼續塞過去一起劃拉滿地珠寶,但緊接著一個人就從他背上踩過去。

他慘叫一聲。

然後又一個人踩了過來。

他就像被踩住的蛤蟆般,再一次昂起頭慘叫一聲,然後第三個人踩了過去,他就那麽不斷在被踩踏中發出類似蛤蟆的慘叫,不過聲音越來越小很快就虛弱無力了。而那些踩著他沖過去的刁民們,則一下子沖散了逃難的士紳們,幾個還想反抗的,立刻就在群毆中被淹沒,一些見勢不妙的幹脆向南逃跑。但就在此時漁梁壩方向更多刁民湧向這邊,整個逃難的士紳隊伍就這樣完全被沖散,城墻與江岸之間到處都是喪家犬一樣的士紳,他們後面是追逐的刁民,很快一個個就被撲倒然後金銀珠寶被搶走。

剩下他們坐在地上傷心欲絕地哭嚎著。

“衣冠喪盡啊!”

吳養春哀嘆著。

當然,其實他是想說銀子喪盡的。

雖然吳家不是城裏的,但一樣在城裏有產業。

作為一個原本歷史上為了挽救被九千歲惦記的家業,拿出五萬兩來賄賂田爾耕的,他家在城裏的產業可不會小。

“百昌公救我!”

這時候其中一個鄉賢沖開阻截,一直沖到了太平橋上,一邊跑一邊朝著吳養春高喊。

但緊接著他就被後面的人撲倒。

他掙紮著試圖保住自己抱著的一個小匣子……

“百昌公!”

他繼續呼救。

不過他的聲音傳到這邊已經很微弱了,至少吳養春和他身旁那些人不認為自己能聽見,話說這橋足有七八十丈長呢!哪有人說話能傳到這麽遠,又不是楊逆那種妖人,總之大家什麽都沒聽到,沒聽見就是沒聽見。

“汪公,這不行了。

楊信只要地不要銀子,他對主動歸順的都不動財帛,可這些刁民什麽都要啊!

別說銀子了,命他們都要啊!

說到底太平最重要啊!

咱們的地也罷,銀子也罷,終歸在太平盛世裏才有用,要是連太平都沒有了,那地也罷,銀子也罷,反而倒是催命的東西。如今這局面咱們已經沒法控制了,朝廷方面此時也沒本事管咱們了,盧象升和楊逆的約定就是賣了咱們,他們不會管這裏了,能恢復太平保住咱們的只有楊信。

他要地就要吧!

咱們徽人都是經商的。

說到底咱們誰家也不是說真就非得靠那些田地才能活下去。

可繼續這樣下去就活不下去了。”

吳養春低聲說道。

他旁邊休寧士紳首領,告老的鄉宦汪先岸嘆了口氣。

的確,楊信對於主動歸順的,只不過是收田地而已,不會連財產都搶走的,哪怕是昭義市那些,後來像房產什麽的也還給了士紳,至於士紳不會去住,那個跟他沒什麽關系。而且他鼓勵工商業,還會提供幫助,這個逆賊玩這個的本事有目共睹,基本上他的控制區,工商業都會很快變得興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