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八章 孤家寡人

話說楊都督現在也算是孤家寡人了。

沒人支持他了。

九千歲都不支持,天啟同樣也已經動搖,實際上就連楊夫人都不支持他繼續下去,畢竟對楊夫人來說,救世主這種職業太誇張了,如果真有饑荒的浩劫,那楊家能對得起自己良心就行,再饑荒也饑荒不到楊家。

真的。

只要整個北直隸的人還沒餓死幹凈楊家的地就不會幹旱。

至於饑荒導致戰亂……

楊家的堡壘恍如銅墻鐵壁,甚至得知這一點後,楊夫人已經下令所有莊子都修簡易版棱堡了。

她不認為戰亂會影響楊家。

再說楊家還有船隊,南邊還有好幾處產業可以隨便遷移,這時候就連那些土兵也已經完成向台灣的遷移,今年第一批墾荒田就能產糧。雖然和土人沖突不斷,但好在那些土兵全是殺人放火的老手了,這種小事根本不會影響他們,實際上他們更喜歡主動去招惹土人。畢竟哪怕土人也還有點油水,搶糧食,搶牲畜,一萬五千全副武裝的彪悍山民,正在恍如西進的天命昭昭般讓凱達格蘭人流血流淚。

再不行就去那裏。

楊家有的是退路,既然這樣就更沒有義務做救世主了。

這是朱家的江山又不是楊家的。

說到底這年頭的人對這種事情承受力比楊信高,楊信覺得饑荒餓死人是天大的事情,但這時候的人對於饑荒餓死人視為正常,大明這些年哪年也沒少了這種事情。

萬歷四十五年山東饑荒一樣餓殍遍野,雖然依靠方從哲和亓詩教的強力賑濟最終沒有釀成大亂,但湧入運河兩岸謀生的饑民,方汀蘭也不是沒見過,別說饑荒了,就是平常年景運河邊餓死的人也沒見少。說到底在溫飽徹底解決前,人們早就被現實鍛煉得心如鐵石了,通常只要不是饑荒降臨到自己頭上,最多也就是感慨唏噓一下。

這一點楊信屬於另類。

他在江南的賑災和徐州的災民安置都被視為收買人心。

甚至連中立派官員都這樣認為。

就是因為他的賑災以這個時代標準來看很誇張,完全超出必要,不是說他賑災誇張,而是他賑災時候對災民過於無微不至,超出朝廷官員們認為的賑災。

現實就是這樣。

“現實就是這樣,說到底都是一個詞,餓的。”

王象乾感慨道。

已經快八十的他,剛剛風塵仆仆結束在獨石口的調解趕回,不過他調解的效果並不理想,林丹汗依然占據喀喇慎部的地盤不肯走。

這個老家夥屬於目前大明的蒙古問題專家,當然,比楊都督差一個級別,但就目前朝廷而言,除了楊信以外就再也沒有人比他更熟悉蒙古事務了。他可以說跟蒙古各部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從萬歷十幾年,就在宣大跟順義王體系的這些部落打交道,而且始終控制得很好。

“虎汗窮餓之虜,除了搶掠他已然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說道。

他還是用林丹汗的舊稱。

在大明官方以前就是將林丹汗的呼圖克圖稱為虎墩兔,察哈爾部則稱插漢部,似乎大明官員就喜歡給他們名字裏加兔,蔔石兔,趕兔之類的。不過因為楊信習慣於他知道的那些現代稱呼,而且在稱臣納貢後,也需要對他們尊重些,於是官方也改成了他習慣的,比如蔔石兔改成了博碩克圖。

“這不是他作亂的理由,喀喇慎的確有搶劫他糧食的事情,但他可以找陛下申訴,陛下會給他做主,僅僅因為喀喇慎部有些不守規矩的,他就恃強淩弱,殺喀喇慎部三千多人,這就是他的錯了。”

楊信說道。

“草原那麽大,難道養不活他們那麽點人口?放牧應該不像種地一樣容易遭災吧?”

天啟疑惑地說道。

“陛下,他們有白災和黑災,前者是暴雪,暴雪持續覆蓋地面,牲畜在冬季無法找到牧草,只能依賴秋天囤積的草料,但實際上他們不可能在秋天有工夫囤積足夠草料,最終結果就是牲畜大量餓死。

而且因為氣候嚴寒,雪基本上是不化的,一層層累積,整個草原凍成冰殼子。

牲畜走過很容易被劃傷。

而在他們那裏,劃傷之後也就是等著凍爛。

至於黑災就是相反。

也就是草原冬季的旱災,整個冬天幾乎不下雪,牲畜找不到水喝,再加上瘟疫泛濫,造成大量死亡,這個甚至比白災還狠。

無論白災還是黑災,對他們都是幾乎毀滅性的。

咱們看來草原上似乎就是牛羊成群,但實際上一戶牧民家裏也就幾十只羊,頂多十頭左右的牛,再加上幾匹馬。甚至他們吃肉的時候也不是很多,因為牲畜經常生病,一病很可能死一多半,所以他們必須盡量保持牲畜數量,平常不到不得已是不會宰殺吃肉的,就是擠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