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默哀三秒鐘

“會見汝在荊棘中耳!”

這句喊聲讓後面的孫傳庭和陳於階全都變了臉色……

“楊兄危言聳聽了吧?”

孫傳庭說道。

“危言聳聽嗎?打仗就要錢,要錢就得加稅,既然士紳不能加稅甚至還會偷稅漏稅,那麽向誰加稅?向他這種富商嗎?他舅舅是左贊善,他是生員,他家族姻親全是豪強,向他們加稅恐怕也很難,一個與民爭利就足以讓皇帝頭疼。更何況這種有錢人都在官場有人脈,東林黨是什麽?不就是他們支持的嗎?朝廷的黨爭本質上是什麽?不就是地主和商人兩大集團的鬥爭?礦監稅監為何民怨沸騰?那個民是誰?難道是我這樣既沒有土地也沒有商號的庶民?我身上又沒有值得他們下手的。

他才是那個民!”

楊信指著陳於階說道。

後者一臉尷尬地搖著他的折扇。

“地主士紳動不了,工商業士紳也不好惹,最後誰好欺負?土裏刨食的農民唄!”

楊信說道。

孫傳庭倒是若有所思。

“但農民真那麽好欺負,太祖豈非農民?”

楊信說道。

“孫某已明白楊兄的意思,你認為大明並不公平,士紳掌握著土地卻不交稅,商人掌握著財富同樣不交稅,最終只有最窮的農民在交稅,這樣的確不公平。但朝廷官員都是和士紳商人勾結在一起的,不可能改變這種不公平,而建奴為患必然會迫使朝廷增加稅收。

事實上已經增加了。

去年就加了遼餉,每畝地加三厘半。

你認為這種不公平,最終會毀掉大明,使大明重蹈歷代覆轍。

但事實上這並未改變大明盛世,京城糧價略有上漲,卻依然未超過一兩,山東的饑荒也已過去,運河上一艘艘漕船依然滿載糧食而來。而建奴亦不過疥癬之疾,雖楊鎬失策致使兵敗遼東,但建奴還能如何?難道他們還能奪取沈陽甚至遼陽?大明丟掉的,不過是區區一個撫順關而已,建奴也不過是僅僅在遼東邊墻上打開一道口子,而沈陽城依舊屹立。熊經略即將赴遼東,各地精兵猛將亦在增援遼東,建奴無非幾萬兵馬,如何可敵大明傾國之力?遼東一旦平定,就連遼餉亦撤銷。

百姓雖說不上過得富庶,但衣食依舊無憂!

那麽為何要改變?

人總有貧富之分,貴賤之別,與其糾纏於公平,還不如奮力向上讓自己成為人上人。

孫某可以憑借讀書成功,陳兄可以憑借經商致富,那麽為何別人就必須要我們和他們平等,那我們辛苦讀書經商為何?楊兄既然要公平,那麽讓我們這些你所說的成功人士與庶民一樣,那對我們是否公平?至於士紳不交稅不對,可他們為朝廷控制地方,沒有士紳難道就讓一個知縣管百裏之地?大明的地方安寧需要靠他們,商人的確在想方設法不交稅,可逐利乃是其本性,需要的只是朝廷如何管理。

但無論士紳還是商人,都未曾傷害大明盛世。

百姓依舊可以溫飽,未見土崩之禍,建奴邊患亦不至使胡塵再染中原,那麽何來會見汝在荊棘中耳?”

孫傳庭說道。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片哭喊。

他們三個急忙起身,湊到窗口向外望去,就看見城門處無數拖家帶口的百姓伴著哭喊聲湧入,他們絕大多數都兩手空空,甚至還有很多連衣服都不齊,就像海嘯沖進海濱商業區的垃圾般瞬間毀掉了城內的繁華盛世,而且絕大多數看起來都餓了很久,見人就哭著跪求施舍……

“出了何事?”

孫傳庭向樓下一個走出去的夥計喊道。

“客官,城外發洪水了!”

那夥計說道。

他下意識地轉頭……

“你忘了還有天災!”

楊信在他身旁恍如神棍般說道。

孫傳庭最終匆匆離去。

“這就是統治階級啊!”

楊信感慨地說。

孫傳庭是個聰明的官員,他知道維護本階級利益,他不會做海剛峰,而且他還是一個標準的北方官員,維護土地士紳利益,如果迫不得已,那就先拿工商業士紳開刀,但讓他真正維護底層百姓利益,這個他做不到,他最多想辦法免除老百姓的遼餉,再多他是不會做的。

他知道做再多對自己沒有好結果。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懂,原來歷史上最終面對關中糜爛的局勢,他還是忍無可忍對著士紳下了手。

但那時候已經無濟於事了。

而且他也正是因此遭到士紳的陰謀坑死。

“你的思想越來越危險了!”

一旁陳於階說道。

“我想什麽就說什麽,咱們大明還不至於以言罪人,再說這個人也不是那種喜歡告密的,我倒是覺得他挺不錯,知道我就是個庶民之後,居然還能繼續跟我喝酒以兄弟相稱談論事情。這個人不是那種腐儒,我那鄰居在不知道我居然和方家有關系前,就連我請喝酒人家都不賞臉,明明就是個落地舉子,那姿態比這個新科進士還高傲。孫傳庭這一點很像你,都是君子,比如我這樣說你,你居然還不跟我割袍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