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朵盛開的花

實際上楊信都沒用四天。

這個時代的鳳河,實際上相當於永定河,或者現在所用的名字盧溝河也叫渾河的一個分岔,盧溝河在盧溝橋以下分成兩支,但流向都是東南,同樣全都歸入三角澱。只不過左邊那支在固安再次分開,一條在苑家口接入會同河或者說大清河東流歸澱,一條直接過永清歸澱。而右邊那支奪涼水河後在弘仁橋也就是馬駒橋再分開,一支繼續向東並在張家灣匯入運河,一支南下接入鳳河南流歸澱。

這就是目前的永定河水系。

楊信只不過一路劃船到馬駒橋然後轉向就行。

“那是何處?”

他遙望東方問道。

那裏一道高墻橫亙,不過因為年久失修更像破敗的廢園,裏面隱約可以看到高出的樓閣,他們腳下河水就是從那裏的一道水閘流出,只不過分成兩路,一路東去一路南下在下遊接他們來時的鳳河,河水渾濁也就比黃河稍差點,實際上民間就把這叫渾河。

“南海子,皇帝家的花園,光圍墻就一百六十裏。”

黃英說道。

這是南苑。

涼水河縱貫南苑出東墻,鳳河直接發源南苑出南墻。

既然是苑就肯定不會誰都能隨便進入,必須得用圍墻圈起來,就像圓明園一樣,屁民們只能在墻外眺望,如果他們想進去除非皇恩浩蕩。

否則就只好等入侵者抽吾皇耳光的時候了。

或者他們自己也可以。

楊信不勝唏噓地看著南苑這個比北京城還大的園子,他腳下的小舢板緩緩通過前方一座優雅的石拱橋,這就是這個地方的名字由來。這還是朱祁鎮修的,不過是第二次當皇帝時候,而在這座石拱橋南邊,隸屬弘仁橋巡檢司的士兵,正懶洋洋地抱著長矛坐在凳子上看著他們,後面還有一座很大的寺廟。楊信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僅僅四天時間他臉上的傷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在連續四天暴飲暴食後,就連他那原本有些幹癟的身體,都像泡水的胖大海一樣膨脹起來,原本瘦削的臉頰現在也有了幾分肉感。

黃英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很顯然催肥以後的楊信就跟脫胎換骨一樣,完全已經可以用英俊來形容了。

也就是黑了點。

這一點上兩人倒是很一致,都是那種健康顏色,或者也可以說是小麥色,只是楊信的更深些,畢竟他不能像蛇一樣,把當乞丐時候那層老皮也直接蛻去……

雖然他的確在蛻皮中。

比如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舊傷疤和常年磨出的老繭,都在因為身體的急劇變化而剝落。可以說這時候的楊信別說沒有臉上的傷疤了,就是還有臉上的傷疤,他走到如熊廷弼這種和他僅僅照過幾面的人面前,他們都很難一下子認出他。

“美人,咱們是不是該用膳了?”

楊信微笑著說。

“沒錢了!”

黃英沒好氣地把自己的小錢袋扔在他腳下說道。

楊信倒出裏面最後一枚銅板,然後捏著這枚銅板舉到面前,透過中間的方孔看著岸邊,並且隨著一頂青布轎子不斷移動。這頂轎子剛從那寺廟走出,正由四個轎夫擡著緩緩走上弘仁橋,旁邊跟著兩個小丫鬟和四個仆人,估計裏面擡著的是哪個官太太。

“那麽我去找個人借一點,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他說道。

“介意!”

黃英說道。

她當然知道楊信的借是什麽意思。

“難道劫富濟貧都不行?”

楊信依然看著那轎子說道。

這頂轎子已經到了橋上,而他們的小舢板也即將進入橋下,但就在這時候,伴隨著驚慌的喊聲,對面兩頭憤怒的黃牛一前一後狂奔而來,後面還追著幾個農夫。

“快退回去!”

頭頂驚恐的尖叫立刻響起。

那些轎夫們慌忙後退,但這橋九孔二十五丈長呢,後面還有兩輛驢車也已經上橋。

“翻到欄杆外!”

一片混亂中,嬌斥聲響起。

緊接著一個少女掀開轎簾,那些轎夫慌忙下轎,那頭牛也已經沖上了橋面,轎夫奴仆丫鬟一片驚叫地跑到橋欄旁翻出,那少女同樣翻過石頭的橋欄,站在橋欄外僅能容半只腳的石頭沿上。那兩頭黃牛緊接著撞過來一下子頂翻那轎子,倒下的轎子正砸在少女扶著橋欄的左手上,她痛呼一聲抽手,但腳下卻直接踩空了,一下子向下墜落。好在她右手依然扒住橋欄,然後就那麽吊在半空,轉過頭驚恐地看著下面近一丈處渾濁的河面……

“快救人!”

黃英說著急忙撐船向前。

小舢板立刻到了她下方,楊信擡起頭伸出雙臂,幾乎同時那少女右手堅持不住在橋欄上滑落。然後楊信就看見頭頂一件帶著精美刺繡的長裙如同花朵般張開,還沒等他看清花芯什麽,就已經如從天而降的大王花般對著他當頭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