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0章 祖郎意堅

作為羯國信都目下為數不多的實權派,祖青自然也將家小安頓在了護國寺。

這當中除了他那個新婚不久的妻子張氏娘子之外,還包括其他一些早年跟隨其父北投的祖氏宗親並一些雖然忠心耿耿但卻年老力衰的部曲家將。

原本祖青是還有幾名兄長,可是隨著他父親祖約去世後,幾名兄長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死去,祖青也是因為幼來久為羯主近侍才僥幸長大成人。

而到如今,祖氏直系子弟除了祖青之外,唯余一個堂兄、也就是他的伯父祖逖的庶子祖道重,但祖道重幼來便有癡愚之患,年近而立尚且不能獨立人事,明顯不能擔當家業重任。

但祖青也知自己算是已經遊走在生死邊緣,隨時都有喪命之危,未必還有傳承家門血脈的機會,因是在羯國得授任事之後便借著手中那些許權柄為這個堂兄廣納姬妾,只是希望哪怕就算他自己身死絕嗣此中之後,家門仍然能有血脈傳後。

可若論及老奸巨猾,祖青終究較之張豺稍遜幾分。當日護國寺事變,他非但沒能及時控制住張豺,反而連密送堂兄出城的家人都被截留下來,繼而便被送入了護國寺內。

如此一來,祖青便陷入騎虎難下的困境中,最後一絲以命相搏的余地都被人控制住,原本他是打算將堂兄送離信都後,若自己真的無從脫身,便索性直接殺了羯主石虎,如此就算是他死在此中,在外還有祖道重能夠受惠,於南國安居傳嗣。

但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沒有了意義,而祖青也絕對不是一個肯於輕易放棄的人,幼來謀生於虎狼群中的苦難磨礪早將他塑造出一個堅韌不拔的性格。

這一日,事情似乎出現了轉機,前日他家那新婚娘子被張豺派人接回家中,祖青今日值宿完畢後前往接回娘子,而張豺也拉住祖青稍作談論時事,並給了祖青兩個選擇。

返回自家位於護國寺的臨時居舍後,祖青便召來幾名心腹家將,商討之後該要如何。

“張賊雖言野中仍然未有王師蹤跡出現,但想來局勢仍然不容樂觀。歷查南國用事,素來剛猛銳進,城外流人潰散,或是稍阻其軍行途,但絕不會長期受阻,不久之後,必有兵臨城下!”

祖青皺眉分析道:“南國行事風格,張賊所感更深,因是今日才會留我詳談後事。他已無必守此境之信心,想要先遣我離此北行,想要借我家聲於幽冀之間稍鋪後路……”

室中幾人,即便不是祖氏家將,也都是極為親近者,足夠值得相托性命。此時聽到祖青的話,一個個俱都喜形於色:“果真蒼天不薄忠義家門,阿郎若能趁此離開信都,自有廣袤天地可待,屆時無論行北又或投南,都是大有可為……”

祖青聞言後卻是嘆息一聲:“我拒絕了。”

“阿郎怎可……”

“難道當中有詐?”

眾人聽到這話,一個個都瞪大雙眼,滿臉詫異的望著祖青。

祖青喟然一嘆:“能脫我家舊罪者,只在此城之內,無求於外。我若就此投南,南國目我仍是奸邪。而若向北,王師大勢已無可阻,更無需賴我撫民復疆。我更不會濫用家門僅殘薄聲去為張賊墊道……”

“可是目下城中人情崩壞,身外皆敵,已是大兇之地,阿郎縱使留此,還能再有什麽作為?”

又有一名老家將痛心疾首道,深為祖青放棄這樣一個難得能夠逃離信都的機會而感到惋惜。

“唉,還是我辜負郎君重托,未能及時將祖公血嗣送出信都,致使郎君進退兩難……”

另有一人滿臉懊惱悔恨說道,這人隆鼻陷目、額頭窄平,是個很明顯的羯人相貌,但卻能夠參加祖氏如此機密會談而其余祖氏家將也都不感到奇怪。

這名羯人名為王安,舊年曾為祖逖奴仆,祖逖並未因其胡虜身份而加害,反而贈其財貨讓他返回河北。之後這個王安在羯國積功累進,成為一名戰將,但是對於祖逖舊年舊恩深銜不忘,之後祖約叛晉投北,其人也竭力關照祖氏家人。

甚至若非其人努力保全,只怕就連祖道重這個祖逖唯一血脈都要被對祖氏心懷歹念之人加害,不能成人。

而祖青早前身在護國寺謀亂,也正是托付王安將祖道重護送出城,但是那一夜信都實在太過混亂,先是歸國的燕王石斌被殺,後有許多依附張豺的豪強被調入城內,如此混亂之中,王安也沒能及時將祖道重送出信都,以致造成眼下的局面。

聽到王安滿是自責的語調,祖青又開口安慰他幾句:“當日信都內外實在太過混亂,也是我安排不周,現在想想,阿兄受阻城中也未嘗不是幸事。就算出城,只怕也難安全遠遁。王君能夠心懷舊惠,義助我家,青已感激涕零,至於謀事不成,也無須因此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