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4章 鄉願必除

羯國於新年之初爆發廷變,羯主石虎受臣下反制、被軟禁於信都護國法王寺,而以張豺為首的權臣大將則擁立石虎幼子石世為監國太子。

哪怕太平無事的歲月,如此最高權位的更叠都難免激烈動蕩,一個處置不當便可令一個龐大帝國就此中衰,更不要說眼下的羯國。

信都城內的羯國權貴們或是各逞其欲,而這一次的廷變所帶來的直接後果便是信都城外的局面徹底失控。原本羯國對於城外規模龐大的民眾便乏於有效的控制,但外六軍雖然徒具其形,多多少少還是有著一定的制約與震懾。

可是隨著信都城內權鬥兇惡,相當一部分外六軍軍眾也被引入城中為各方壯勢。至於那些沒有被引入城內的羯國軍隊,等於說是已經被排斥在權力更叠之外。

如今的羯國,本就人心渙散,護國寺所發生的政變可以說是最後的狂歡,特別是當石虎這惟一一個還對上上下下存在威懾的暴君隱退幕後,羯國便再也沒有了能夠定鼎統籌的人物,崩解已是必然。

信都城外的難民,也是分為許多群體的。最悲慘自然是被驅離鄉土、失家失業的普通平民,這些民眾們乏甚組織,又沒有物用儲備,被驅趕到信都,便等於是踏上了一條死路,因此逃亡始終不能杜絕,逃也是死,留在信都城外也是死。特別一場寒冬之後,信都城外一片死屍,多是此類。

而除了這些普通平民之外,生民主體其實還是那些有著豪強背景或者強大宗族及其部曲蔭戶。就算在一開始,這一部分人並不占據主流,但是經過長達年余的磨合、兼並,唯有這些有著基本組織結構的民眾才能得以存活。

此前張豺所以敢於截殺麻秋,挑戰羯主石虎的權威,除了其家本身所擁有的勢力之外,還在於遷至信都以來,有許多流民之中的豪強向他表示效忠而換取庇護,這難免也讓他產生一種自己能夠把控內外的錯覺。

而當新年前後石虎展開反擊時,張豺才意識到這位主上是他此生都難逾越過的高山,而城外那些自以為可為後盾倚重的生民壯卒,真正危急時刻並不能給他提供及時有效的援助。再加上之後因緣際會,羯主石虎主動將祖青這個狼子野心之人推到他的面前,他自然就下定決心繼續向羯國最高權位發起沖擊。

或許張豺還做著美夢,只要能夠獲取借用到羯國的最高權柄,反過來又可加強對城外難民群體的控制。但事實證明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羯主石虎最起碼還有殘暴之名能夠震懾住那些遊食豪強,而這些豪強們托庇於張豺羽翼之下,為的也正是躲避來自羯主石虎的殘害。

可是現在既然石虎已經被解決了,張豺對這些豪強們而言最大意義已經不在,這些人又有什麽理由團結在張豺周圍,去對抗大勢已成、鋒芒畢露的南國?

他們此前之所以不敢妄動,在於石虎這個暴君以刀兵逼迫,且多年暴政積威甚重。

關乎到自身性命前程,這些豪強們自然也都思慮周詳,張豺其人不過茅籬而已,在羯主石虎威壓之下尚可暫收遮蔽之效,可是隨著這股威壓消失,茅籬終究是茅籬,成不了大庇天下的廣廈,城外大規模的潰逃,自然發生!

棗強乃是信都與東武城之間一座頗為重要的城池,所以向此逃竄的民眾也尤其得多。甚至不乏豪強幻想自恃麾下勇卒力眾,先行奪取棗強,並以此城池投獻南國王師,有此獻城之功加身,也算是一種求存的資本。

但是很可惜,東武城王師對於棗強城周邊動向本就監控嚴密,一俟發現有生民大舉向此靠近的跡象便很快做出了應對。特別東武城將主沈牧先遣軍眾、及時占領棗強之後,懷有此類圖謀的豪強們自然美夢落空。

不過此境也並非僅有棗強這一座城池存在,棗強只是相對而言的目標更大而已,一些不願意以流民身份歸化的北地豪強們,便開始將視線投向別的目標,凡占一城、一塢、一山、一川者,便即刻向東武城王師獻表求降。

棗強王師將領許純,乃是遠青州廣固鎮將許寧從子,此前受遣率軍急進棗強,心中已經不乏已經死戰於此的決然。可是當他真正來到棗強後,卻發現需要面對的情況較之想象中還要復雜得多,雖然沒有死戰守城的兇險與壯烈,但情況之復雜已經遠遠超出了他這個前鋒小將能夠決斷處理的範圍。

由於地在冀中腹心,棗強城池保存尚算完好,許純所率兩千前鋒步卒在前路斥候的接應下順利入城,城門封禁之後,便成一座穩固的據點。

雖然入城之後並沒有遭到羯軍的兇猛進攻,即便是有一些強梁兇人欺近,但在辨認出王師旗號之後,也都不敢輕易招惹,或是請求歸附,或是遠遠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