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0章 奮武叩城

襄國此夜亂象種種,沈雲所知並不清楚。雖然降將張坦也曾說過,石氏兄弟積怨深厚,石宣驟然率部歸國,彼此之間必有齟齬矛盾爆發。

但沈雲對此終究不敢深信,一則張坦新降未久,即便是一路行軍貢獻頗多,但終究還達不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另一方面,沈雲也並不覺得石氏兄弟會如此的不識大體,在明知襄國近畔便有敵軍出沒的情況下,彼此之間還要做窩裏鬥。

就算羯國太子石邃不知他所部情形,但石宣對此是很清楚的,他是從冀南戰場前線敗退下來,逃亡過程中又一路糾纏,應該很清楚奮武軍雖然人數不多,但戰鬥力絕對強悍,不可視作尋常部伍。

在這樣的情況下,石家這兩個狗崽子但凡還稍具正常人的思維,即便此前有什麽積怨,眼下應該多多少少也會相忍為國,共同抗敵。

說到底,沈雲在粗豪外表之下,其實仍是不失謹慎,他很清楚奇功看似輝煌,但該貪的時候貪,不該貪的時候則不貪。畢竟奮武軍再怎麽精勇,在眼下羯國腹心之地,人數實在是太少,如果因為貪戀大功而影響到進退的選擇,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就算是信都的石虎來不及做出反應,要知道奮武軍之後南下奔往枋頭,還需要途徑羯國另一部重軍集結的戰區,那就是鄴地的麻秋。麻秋近年來一直在與枋頭的謝艾對峙互攻,雖然乏甚亮眼表現,但能夠阻止枋頭王師影響力進一步向羯國內裏擴散,其實力同樣不容小覷。

因此,對於今次襄國之行,沈雲的定位是敲山震虎,並不寄望於憑此兩千余輕騎兵眾便能直接撼動乃至於攻克羯國這座都邑。

因是這一夜,奮武軍在炊食完畢之後,除了百十名外派的斥候之外,其余將士俱都早早歸舍休養。因為明天沈雲便打算向襄國發動實質性的沖擊,趁著石宣軍伍新抵未久、與城內守軍還不能達於協調之際,完成此行的戰略意圖,之後便盡快輕裝南歸。

但這一夜注定是不平靜,沈雲卸甲之後,剛剛入眠未久,便有緊急軍情傳報,言是城內羯軍大部集結於襄國城南。

身在敵境,沈雲自然不敢松懈,當即再次起身披甲召集眾將,包括降將張坦和那個給他們提供幫助的襄國人家馬氏族人。

“看來賊軍應該是察知我軍動向了。”

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在兩軍完全沒有實質接觸的情況下判明對方的舉動含義,特別奮武眾將都知石宣所部已經將近襄國,城內敵軍得知他們動態如何,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是否需要發動一場夜戰?”

又有人望向將主沈雲,神態躍躍欲試。他們一路行來雖然也是奔波千裏,但奮武軍俱都精選勇卒,提前幾日抵達襄國城郊,這幾日的休養對將士們而言已經足夠,最重要還是馬力也得到了充分的恢復。

沈雲稍作沉吟後還是擺擺手說道:“還是再探,不必急戰。我軍終究遠來,即便近日略探,但地貌掌握終究不如敵軍熟稔,夜戰未必有利。”

目下的情況,百巧不如一拙,一旦過於冒進,本來已經將要達成的誇武之行或就要演變為自投死路的愚蠢行徑。允進允退的情況下,在沒有確鑿可供把握的戰機出現前,沈雲並不急於以將士性命犯險。

“今夜局面,確是有幾分蹊蹺啊!”

襄國當地人家那個馬氏族人名為馬興,其人雖然沒有張坦那種曾為羯國高級將領的視野可以了解到羯國高層內部糾葛,但常年生活在襄國城內,對於當下局面詭譎頗為敏感。

他在請示得到允許後便上前一步,指著案上攤開的襄國城防圖紙勾劃道:“舊年國中內戰,南城此境便是攻防最猛烈的區域。此處多坊巷民宅兼城外廣有別業私墅,亂戰之下,多有破敗,之後城務荒廢,也都不曾修繕。目下城內,禁軍乃是第一銳師,若果真布設迎待外敵,城南絕非良守,進退都不從容……”

通過這個馬興的講解,帳內諸將都聽出其中意味。襄國城南這一段外城,雜亂無序,哪怕是羯國本身的軍隊,也很難在之間從容穿插,一旦戰事展開,無論應敵局面是優是劣,進退都不便利。

因此這裏主要是作為一段外防的緩沖地帶,用雜亂的屋舍、用卑微的人命去阻攔敵軍的進攻,這才是正常的選擇,而將精兵布設於此,並不是最好的安排。

沈雲雖不贊同即刻發動夜襲,但這會兒其實自己心裏也是蠢蠢欲動,他起身整理一下甲衣,笑語道:“既然羯奴不太安分,今夜諸位也都少眠,雖不可貿然出擊,但也需要仔細監察。”

眾將齊齊領命,各自回歸部伍之後先將兵士召集起來,之後幾百名斥候便越營而出,散出於襄國近郊,從各個方向進行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