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 巧於藏拙

河北雖然也有幾條穿州過郡、勾連地方的水道,但是較之河南,還是遜色許多。特別是黎陽、枋頭等要津接連失守之後,讓本就先天較劣的水路更加不能聯結成網,無論民生還是軍事,俱都大受困擾。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在國勢已經江河日下,諸多困境之中,羯主石虎仍要大筆投入、開鑿溝渠以連接清水、衛水等次一級的水流,以期能夠重新獲得一個水運的便捷。

不過現在,這一條耗費羯國已經所剩不多的底蘊、寄托著羯主石虎繼續向南攻伐謀算希望的水道,已經落入了晉軍的掌控中。

由於興國渠本身便是人工開鑿而出,所以口岸處本身便經過認真的修葺,巨石堆土高高的圍堰,河底深挖的深水港口,晉軍已經不需要再針對港口本身做什麽營葺,奪下口岸之後,便即刻展開了對營盤的修築。

大量人力、物資的投入,這一處營盤的修築速度也非常迅速,諸多有著鮮明的河南特色的建築拔地而起,原本羯國所臨時修造那些雜亂粗陋的建築逐一被拆除。

營盤的修築,自有來自河南的役力擔當,而王師的各部人馬,隨著後續戰馬陸續運送向北,便在各自主將帶領下,依托著興國渠水道,開始對冀南郊野進行肅清掃蕩。

河南的戰事雖然告捷,但王師將士們也並沒有沉浸在大勝的喜悅中太久,更加勤勉的繼續擴大戰果,忙碌疲憊一定會有,但久存心中數年之久、掃蕩冀南的願望終於成真,也都實在充實得很。

羯國石宣繼續北逃之後,境域之中已經再也沒有可與晉軍一戰的成建制武裝。唯有一點變數,便是此前碻磝大戰前夕,率部離開清河而奔赴樂陵郡的羯國樂陵太守劉高所率領的部隊,但這一路人馬早已經穿過平原往樂陵而去,所以眼下的清河、平原兩郡,暫時是已經沒有了有組織、成規模的武裝。

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師各路出擊,自是所向披靡。所過之處,羯國所任命的那些郡縣官長也都少有為國盡忠的覺悟,凡王師所過之境,少有頑抗之徒,大都開門出降。羯國在冀南幾郡的統治構架,也都快速的被掃蕩坍塌。

那些郡縣官長,王師也不需要他們再暫時留鎮地方維系人心,一旦出降或被俘,悉數運抵興國津等候審斷發落。

興國津此境中,閑人實在不多,但也不是沒有,降將張坦便是為數不多的閑散幾人之一。原本他是跟從在參軍謝曜身邊,可是隨著軍務漸多,謝曜這個參軍也越來越忙碌起來,便也沒有了閑暇再去關照他。

張坦此刻身份也實在尷尬,雖然占了一點先行投義,但無論都督沈牧還是其他官長、將領,也沒有表態該要如何處置他,於是便索性又被安排進了戰俘營。

對於張坦而言,唯一可稱幸運的,那就是如今設在興國津的戰俘營地已經熱鬧非凡,不再如早前歷城那麽寂寞。而張坦作為先一步投降行台王師的河北人士,早前還有一份隨軍出戰的資歷,貢獻多少暫且不論,這些已經足夠讓他成為戰俘營中的老大哥。

越來越多的河北時流被押送到興國津的戰俘營中來,這其中便不乏張坦的舊相識。畢竟他家便是清河望宗,他本身又是羯國的高級宿將,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如此際遇之下碰面相逢,難免多有唏噓。

而那些人得知張坦在南面便投降了晉軍,自然要忍不住向他打聽該要如何自謀求活。可張坦眼下禍福尚是難測,又哪裏有什麽妙法教授旁人,只能對以苦笑。

碻磝戰事,以令人驚詫不已的方式告終,而張坦的心境也是跌宕難平,被事實粗暴直接的教誨了一番之後,他再也不敢妄自揣度後事將要如何發展。

畢竟再怎麽有智慧的人,就算有什麽判斷,也是建立在豐富的閱歷舊事基礎上,可是很明顯,河南的王師之強,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與常識,就算有什麽推測,也必然是謬誤百出,當此時,反倒不如安安分分的待在此中等候發落。

但如張坦一般想法的畢竟少數,大多數人逢此變故,本能還是要讓自己趨利避害,改善危險處境。而眼下王師各路人馬尚在外掃蕩肅清,也沒有太大的精力監控他們,所以這戰俘營中,每日都不乏人聚在一起商討對策。

能夠被關押在此處營地的河北時流,主要還是地方上的鄉望豪強,至於一些胡虜出身的羯國臣子,早在王師掃蕩途中便被手起刀落的幹掉了。

這些人湊在一起晝夜商討,倒也不是在釀生什麽針對王師的大陰謀,他們在羯國本身便是被提防打壓的一群人,自然也沒有為國捐軀的勇烈。但能夠在石虎這樣一個暴虐的主上統治下還能存活至今,自然難免就心思多了一些,不乏審時度勢之敏感。